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
除夕这天,我们早早起来买年货、打扫卫生、贴春联、做年夜饭。
年夜饭摆上桌后,先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分享丰盛的菜品、合家团聚的欢乐,便推杯换盏祝福来年的万事顺遂。
饭后,带着几分微醺,靠在沙发上看春晚。茶几上摆着糕点、糖果;电视里歌舞、小品、戏曲、杂技、魔术轮番上阵,喜气洋洋好不热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看着电视,不知何时思绪飘到了儿时。
小时侯,家里没有电视。所幸的是父亲单位有电视,放在会议室里一个一人多高的柜子里。
记忆中父亲单位的电视换过好几个,先是黑白的,右上角有调频道的旋钮,可以调12个频道,顶端有两支触角般的天线,电视效果不好时,就有人去转动天线找最佳效果。
后来有过投影电视,也是黑白的,管电视的叔叔在晚饭后偶尔会不嫌麻烦的把机器抬到单位院子里放,幕布挂在仓库的门上,远近的人们便会抬着小板凳来看电视,热热闹闹的直排到单位门口。
后来又换过彩色的、遥控的......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家家户户陆续买了电视,单位电视就只有单身汉们看了,再后来逐渐退出了提供晚间娱乐的舞台。
那时电视是信号是由山上的差转台传递,我们一群小孩子晚饭后便向那山顶张望,看到有微弱的灯光亮起,就去寻着管电视的叔叔,缠着他快点放电视。有时正看得兴起,突然电视变成一片雪花和沙沙的声音,就会有人跑出去看山顶的信号灯,如果没有灯光,便知没戏了,在连天的报怨声中,孩子们只得另外组织躲猫猫之类的游戏。
我从小便是电视迷,每天放学早早做完作业,晚上便去看电视,即使单位管电视的叔叔有事不在,我也会跑到其他单位去找电视看。
有一年除夕(八十年代,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想着要看春晚,我特别兴奋。吃完饭一丢碗筷就往会议室跑,放电视的叔叔还没来,我便守在门口等。好容易他来了,一开门,我便冲进会议室,选了一条靠前的椅子睡倒在上面,给爸爸、妈妈他们占位置。椅子是由很多根木条组成的条形靠背椅,可以坐三个大人。
过了一会儿,人陆续都来了,时间越来越临近8点,看着会议室所有的椅子都坐满了,而只有我一人独占着一条椅子,而爸爸妈妈还不来,我心里好着急。
幸好这时候姐姐来了,我半坐起来向她招手,让了一个位置给她,劈头问道:“你怎么才来?妈妈他们喃?”
姐姐说:“他们在推汤圆,还要等一会儿。”
我们这里大年初一有吃汤圆的习俗。那个年代,没有冰箱,就连汤圆粉也没卖的,更别谈什么速冻汤圆了,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除夕前把汤圆粉磨好。
父亲单位有一副石磨,单位职工有需要,就去借来用。过年前,所有职工一家家排着队,借石磨磨汤圆粉,一家磨完,第二家接着拿回去用。此时正好是我家在用,还有下一家等着。
磨汤圆粉,需得提前将糯米加饭米泡好,然后一个人推磨子,一个人加米水,磨子出口套着布袋,磨出来的汁水流到袋子里,磨完将磨子冲洗干净,用绳子将袋口扎上,挂在扁担上滴一夜的水,第二天一早取出来包汤圆,干湿正好。
我家每年都要磨十来斤粉,吃不完的掰成小块小块的三角,放在簸箕中晒上几日,晒干后收起来,可以吃上几个月。
石磨有点重,一个人推不了多久,于是哥哥便留下来和爸爸、妈妈一起换着推。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只要有重活,他都抢着帮忙。
此时在我心中,看春晚是第一大事,于是对姐姐说:“你先占着位置,我去喊他们!”
我跑到楼边的窗口,向着家的方向大声喊:“爸爸、妈妈,快来了,电视要开始了!”
喊了好几声,妈妈才从窗户上探出头来:“你先去看,我们忙完了就来。”
我着急得跺跺脚,赶快回到坐位上去。
春晚开始了,又来了一个叔叔,他环视了一下会议室,发现只有我这里还可以挤一个人,便过来要坐下。我马上对他说:“这里有人,是我爸爸、妈妈的位置!”
他笑着对我说:“你爸爸妈妈还没来,我先坐着,他们来了我让他们。”
我怕他坐下便不会让位,坚决不肯让步,他也不再跟我讲理,抬开我的脚坐了下来。我非常生气,哭起来去推他,可我一个十来岁小女娃娃,怎么推得动他?姐姐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觉得这样吵闹不好,劝我算了,我没法,只得气鼓鼓的瞪着他。
终于,爸爸妈妈带着哥哥来了。我一见到他们,立即“哇”的一声哭起来,指着叔叔对爸爸说:“爸爸,本来我给你们占了位置的,被他抢了!”
爸爸拍拍我的头,笑着说:“叔叔坐就坐了嘛,挤一挤就行了,别哭了。”说着把我抱起,姐姐也站起来让妈妈坐下。于是妈妈抱着我、哥哥挂了个角、姐姐拿着哥哥带来的独凳,在一边挤了个空地坐下,大家这才安安稳稳的看起了春晚。
那一年春晚演的啥我已记不得了,但这占位置的事却历历在目。
老公递来削好的苹果,把我从往事中唤醒,我吃着苹果,把看春晚抢位置的事讲给女儿听。女儿听得呵呵直笑,读大学的她们拥有丰富的物质与精神生活,对那些困难的岁月无法感同身受,只当趣事来听。将来,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更美好的生活等着他们创造。
电视里飘出激昂的歌声:“今天中国红红火火,这是圆梦的时代,这是美好的时代,这是我们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