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火而生

我们挥汗如雨的砍伐、搬运着树木，周围响起“簌簌”的声音，山风携带着浓浓的烟味刮了过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招呼大家加紧手上的作业。

果然，风一起便停不下来，且有越刮越大之势，席卷着地上的枯枝落叶，也席卷着我们绷紧的神经。

突然，喇叭里响起急切的命令：“火势蔓延！山上的同志立即撤离！山上的同志立即撤离！”

我迅速将手中的树杆扔到隔离带外，抬头辨别风向，招呼同志们沿着提前确定的一条路线向山下撤离。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叫嚣，脑中却响着一个爽朗的男声：“火追起来了，不要瓜兮兮的乱跑，先要看清风向，不要顺着风跑，别妄想你的11路能跑得过顺风火！也不要往山顶跑，火随着烟势往上窜得飞快，你要是往上跑，很容易被煪成肉干！”是我原来的队长赵哥的声音。

绕过一个土丘，跑在最前头的小吴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前面的树木也燃了起来，去路已被明火挡住。此处植被稀疏，火势并不大，却卷起浓烟随着风向我们扑来，虽然看不清周围情况，我却知道就在前面有一片空旷的台地，到达那里，大家就安全了。

我大声叫道：“大家不要慌，捂住口鼻，跟我来！”

一口浓烟呛进了我的嗓子，我立即憋住气，压下想咳嗽的反应，用事先备好的湿毛巾捂住口鼻，用手护住头脸迎着山火率先冲了过去。

四周是浓稠的烟尘，脚下是熊熊的火焰，我伏低身体，用最快的速度全力向确定的方向冲去。

果然，跑出一、二十米，便穿越过明火区，来到一个空旷的台地上。我双手撑着膝猛地咳嗽起来，新鲜空气涌进我的胸口。

我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紧紧盯着来路，浓烟中冲出一个、两个、三个......，冲出明火区的队友立即挖土覆盖台地上星星点点的地表火。

集合好队伍，我们继续前行，很快到达安全地带。

风依旧“呼呼”地吹着，天空越来越暗沉，山上着火区仍冒着滚滚浓烟，我抬头看天，一滴冰凉落在我的脸上，我叫了起来：“下雨了、下雨了！”大家欢呼起来。

风略小了些，在指挥部的指挥下，大家齐心协力、有序出击，水龙、飞机一起上，老天也识趣的下起了大雨，山火终被扑灭。

在接到山火扑灭的通知时，战友们终于放松下来，有的喜极而泣、有的欢呼雀跃......我仰面躺在湿漉漉的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着我的脸庞，心中默默地说：“赵哥，我们又赢了！”

回程路上，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身边的小吴说：“李队，这次幸亏群众发现得早，及时打了12119，我们才能这么快扑赶到。”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呼出一口长气，耳边仿佛又响起赵哥的声音：“你以为你是千里眼顺风耳嗦？全国960万平方公里，哪里有火险你都看得到、听得到？我们一定要做好宣传，全面发动群众，不但要让老百姓晓得进山不带火种、祭祀不烧香烛纸钱、家里烧碳烤火要开窗通风、天然气管道要定时检查更换这些基本常识，自觉遵守用火规范，还要让全国人民树立森林防火人人有责的意识，自愿当我们的摄像头、烟感器，第一时间把险情传递给我们......”

我眼睛有些酸涩，沉声问：“你知道赵哥吗？”

小吴一愣，撑起身体对我说：“你是说咱们队的消防英雄赵曙光赵队吗？咋可能不晓得嘛，他的英雄事迹，我听了一箩筐，能讲上三天三夜！他立了那么多功、救了那么多人，咱们队的奖状、锦旗把墙都挂满了，咱们队被大伙称为‘灭火尖刀队’他居功至伟。”他神色有些黯然“可惜在那次城北居民区营救任务中却......唉！好遗憾，我没能早几年入队，和他一起战斗。”

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如果是我，那种情况下，也会冲上去！”

我想，那次离开的人本应该是我！

那次火灾是缘于城北老旧居民区线路老化起火，火势来得极猛、极凶险。我们赶到现场，立即兵分三路，开展灭火、疏散和搜救。

正当以为全部居民都转移到了安全区时，一个少妇凄厉的哭声划破愿景，她和丈夫想冲进楼道，却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拉住。她指着三楼的一间窗户嘶声哭叫道：“救救我的女儿！”原来她此时才想起半岁的女儿被忘在了卧室。

险情就是命令，我顾不得身体疲惫，立即向充满浓烟的楼道冲去。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我向后一拽，只听赵哥吼道：“你到窗下接应，我去！”

赵哥伟岸的身影越过我冲进楼道，我迅速组织了几个人守在窗户下，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生命之窗，百爪挠心。随着“砰”地一声玻璃破碎响，窗口冒出浓烟，一团事物从窗中飞出，我们冲上去准确地接住了襁褓，“轰轰”坍塌声响起，赵哥他再也没有出来......

从此，巍巍青山埋忠骨；

从此，每年这一天，一对夫妻会带着孩子在他墓碑放下一捧雏菊；

从此，我失去了最亲密的伙伴、最优秀的老师和最热血的战友......

我眨眨眼睛，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水，看着小吴年轻的面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车窗外沉沉夜幕中的稀疏灯火随着行进的车子移动，那每一盏温暖的灯光后面，都是我们誓死守护的烟火人家。

我在心中温柔而坚定地说道：“赵哥，你放心，又一代消防人成长起来了，我们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前赴后继，用生命守护这一片绿水青山，守护我们的家园，逆火而生！”

                                                                      作于2022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