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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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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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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玉兰著花未


 

     我家院里有棵桂花树,搬家的时候,弟弟送来一棵玉兰,说有贵无玉不完美,有贵有玉才是“金玉满堂”。这个说法有些俗气了,倒是我名中有玉,且爱花成痴,所有的花在我眼里都是有灵性有感知的,就留了下来。

玉兰原本开在二三月,云南气候好,头年十二月份就会开花,一般来说,花与叶不会同时绽放。我家这棵玉兰倒好,早春盛开,并无异样,待花片凋零绿叶满枝的时候,居然又从绿叶中展露娇容,虽花型微小,花色略淡,却让人感受到娇弱柔美背后蕴藏着一股力量。

生病以后,远离云南到北京治病,住院楼前面的空地里也有几棵玉兰。每次从楼前走过,忧心忡忡的我,总会忍不住停下来看看,想想家里那棵一直努力盛开的玉兰花。

养好伤口,进入化疗,二十一天跑一次北京。每次从北京回来,全身酸痛无力,恶心厌食,睡不动了,慢慢起来坐在饭厅,隔着窗,看看窗外的玉兰。玉兰花开得越来越小,颜色更淡了,由紫粉变成了浅白,在宽大肥厚的绿叶掩映下,显得有些柔弱憔悴。我忽然觉得这花是懂我的,它好像知道了我生病,一直这么顽强地开着,不言不语地陪着我,顽强而体贴。

最后一次化疗结束后,回到家,已近深冬。玉兰花落光了最后的花瓣,叶子随着秋风一片一片慢慢掉光,就像我的头发经过一次次化疗的摧残,已经不愿待在我的头上,一根一根没有话别就离开了我。

按照治疗方案,化疗结束一个月,又该转入放疗。离家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玉兰,它坚持了一年,终于还是谢了,躲进了毛茸茸的花被。我有些伤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自己同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虽然我知道春风一吹,它又会挣脱束缚,重新盛开。看着隐藏的花芽,我对放疗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我不知道放疗又会经历怎样的痛苦,放疗之后我又能有多少生还的希望。

北京的冬天,气温很低,室内的暖气又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这种温差较大的冷热交替对于每一个云南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更何况一个免疫力受到严重破坏的病人,我毫无征兆地病了。鼻涕流得越来越多,常常不经意间就滴了下来,等我掏出纸来,鼻涕已经掉到了地上,喷嚏也接踵而至,一串未止一串又响,眼泪也淌个不停,像是身上的开关也被冻坏关不住了,才会水流不止。

病中的我更加烦躁,各项检查出来以后,开始做计划拿方案,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才让我去定位,定位后又说我的手恢复不好,不能提高往后,还得重新做体膜。医生谈话时告诉我,放疗会引起心脏损伤、放射性肺炎、放射性脊椎炎等,要我在告知单上签字。想起死于过度放疗的父亲,我情绪开始低落,无端地生出几分害怕。我跟丈夫说,手术、化疗、放疗、靶向治疗、内分泌干扰,所有癌症能做的治疗我都得做,会不会癌症没好,我就被治死了。丈夫也很担心,他一直不主张我这样治疗,他担心把我的心肺损伤过大,更不容易恢复。他认为,病灶已经切除,又做了化疗,全身的癌细胞已经被杀光,已经没有问题了,重要的是要好好锻炼,让自己强壮起来。商量以后,我们一致决定不放疗,回家吃药保养身体。

订好机票,准备回家。主治医生听说我不想放疗,很着急,一直给我做工作。责任医生又专门过来给我普及治疗知识,他从乳腺癌的治疗方法、风险比例,一直说到我的身体素质和心态。他说,今天的方案是在治疗中慢慢摸索过来的,已经是一套很成熟的方案了,只要按照方案治疗,应该没有多少问题。如果不放,转移的风险太大,很容易引起扩散。丈夫开始犹豫,女儿也主张还是按医生的方案做。

终于还是没走,选择继续按方案治疗。每次都这样,选择化疗的时候也是这么犹豫。选择永远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尤其在生命的路口,我不知道往左还是往右,不知道哪条路是生哪条路是死。我害怕一不小心抓到死亡那根签,让我永远没有反悔机会。我定下心来,跟丈夫说,不管是生是死,已经尽力了,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一年了,对北京的印象只是医院到出租房那段路,路旁那些卖小吃的摊子,跪在医院门口乞讨的人,拎着放CT片子的塑料袋匆匆忙忙走着的人,三点多就到医院门口排队的病人,以及站在冷风里拿着租房信息的二房东。

等待放疗的日子,虽然有些焦急,倒也成全了我。我终于把眼光从医院延伸出去,天安门广场、博物馆、图书馆、潘家园、史家胡同、十渡、潭柘寺,到处乱窜。虽然冬天,好多景点关门封山,但坐车看景跟走马观花一样,终于窥探了北京的一斑。

我发现玉兰花在北京到处都有,史家胡同大院里,潭柘寺大殿门口,医院里。虽然都还光秃秃地没有一线生机,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它们,并能准确判断出哪一棵是白玉兰,哪一棵又是紫玉兰。

元旦到了,到处是祝福的话语,朋友圈里有人晒玉兰花的美图,私信一问,云南的玉兰已经开了,还是那么纯净高雅、端庄秀丽。赶紧给丈夫打电话,我们家的玉兰花开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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