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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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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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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 长 搬 家

厅  长  搬  

沉  酲

 

吴厅长退休已经五年了,终于分到了一套新房,简单装修之后,总算可以搬进去住了。他开始搬家了。

吴厅长拎着小件物品,他的老伴用行李车拖着大点的物品……

与此同时,我也在搬家。呈现出了另一种景象:老同学、老战友、同事等,其中还有带运输车来的。先是放鞭炮庆贺一番,接着就争先恐后地搬起东西来了,吆五喝六地跑上窜下……

搬家的时候,我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当好现场“指挥官”, 就没有我的事了。先搬什么,后搬什么,如何摆放,吩咐一声,就万事大吉了。反正平头百姓一个,东西不多,折腾了不多一会儿之后,就算大功告成了。几杯茶水,会吸烟者递上一根烟让他叼着……之后,前来帮忙的人呼拉一声,全不见踪影了。剩下我,就开始躺在新家的床上,呼呼大睡了。

而吴厅长和他的老伴仍然在佝偻着身子,吭哧吭哧地运着东西。直到半个月之后,他们的冰箱、洗衣机、衣柜等大件物品,还未搬进新房。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一个星期,他们也不一定能在新房里安顿下来。

吴厅长在位时,掌管着数千人,这些人分布在省、地、县三级。他为官清廉,口碑很好,曾获得过“全国五一劳动模范”奖章,被中组部通报表彰。

在位时,许多人对他趋之若鹜,不乏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者,大有“暖风吹得游人醉”之势。有几个会写点文字的家伙,经常凑到一起,搜罗了一些有关吴厅长的材料,有的事迹明显的不属于吴厅长的,也拿来放在吴厅长的名份上,写了许多吹捧老厅长的文章。其中一篇《公仆的风采》,他们捣鼓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刊登在国家级大报的头版上。

好在老厅长的头脑还算比较清醒,没有被这些歌功颂德的人的暖风吹晕,始终将主要精力放在基层和为职工办实事上。

人们经常听到吴厅长自责的口头禅:“过去我欠基层和职工的债太多了,现在我要把为基层和职工办实事放在第一要务上。”所以,无论是从上级争取到的或者通过其它方式筹集来的款项,他基本上都划拨到基层的地区和县两级去了。尤其是那些基建款项,他更是优先考虑基层和职工。

吴厅长在位15年,基层的房子比他所在的省厅机关的房子宽敞、美观多了。以至于地、县两级的普通职工的住房比吴厅长的住房面积还大一些。他在任期间,一直住在一套又小又旧的房子里。吴厅长做梦也没想到,退休几年了,居然还能分到比他在位时还要好的房子。

吴厅长提拔的厅级、处级干部不计其数,但他们对老厅长的搬家不闻不问,袖手旁观。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势利?正如歌词中所写的那样:“不是现代人太坏,而是这世界变化太快……”、“人一走,茶就凉,不值得去思量……”。

老厅长在位这么长的时间,这才退休了几年,晚景竟然如此孤单、苍凉。搬家对年轻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对老厅长来说,则是个重体力活。他年迈体弱,这要搬到猴年马月?我期待着能有年轻人去帮助吴厅长搬一搬东西,但我想象中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现实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官做到多大,一旦失去了那顶“官帽子”和“光环”,即失去了权力,与普通人也就没有了什么不一样,甚至比普通人还缺人气,还更可怜。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老厅长艰难搬家的景象,于是鼓足起勇气,给他去了一个电话:“吴厅长,我是厅机关的钱宋光,明天我准备请几个朋友开两辆车来帮您搬东西,您先准备一下。搬到新房的东西,您只需要现场指挥一下:怎么搬,摆放在哪里,我们就帮您搞掂。我现在也已退休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去干。明天,我也一起过来。”

老厅长感到很惊讶,他说:“你是钱宋光,印象不是很深。以前很少见你到过我的办公室,从未见你到过我的家里……”

我从电话中隐约听出他的老伴在告诉他:“钱宋光就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那位,省军转办三次将他的档案转到你手里,你都给退回去了。你始终坚持不要军转干部。你说你比较中意直接从大学里分配来的学生,不太想接收军转人员,最后还是省里说要从大局出发,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你才勉强接受的。他一个部队团职干部转业到厅机关,你连个科员的待遇都没给,直接归到了零位上,勉强地给了他一个最末办事员的待遇。他在机关里工作了近二十年,退休时还是个老科员,享受着相当于副主任科员的待遇。与他同年分配到厅机关的年轻大学生,从办事员干起,很有几个做到了厅级、最一般的也混到了处级。他是机关里唯一的老科员,厅里的人都知道。为这事有人曾提起过,你对军转干部不够重视、有偏见或成见。”

老厅长这才恍然大悟,他在电话里说:“你是小钱,我想起来了,你先是在厅业务处,后来在厅政策法规处,对吧?好,你明天来吧……”

从搬家的过程中,让我见识到老厅长确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清官,他家里除了常用的家具、电器之外,就是一些书籍,未见到有什么值钱的物品。我们十多人花了不多一会儿的时间,就将他原来家里大件的东西搬了个底朝天。

老厅长执意要请我们吃顿便饭,他亲自下厨与老伴一起为我们做饭。饭后,我们为老厅长的新家整理东西,全部家当一步到位。当晚,吴厅长就可以在新房休息了。老厅长与我及同伴们一一握手,表示万分的感谢。这时我才告诉他,我欠了他一笔感情债,今天终于找到了报答的机会。老厅长不知就里,十分惊愕。

我告诉他,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从部队转业,当时的转业费,按政策是以当兵的年限计算,每年一个月的工资。我当时每月的工资才八十多元,当了二十多年的兵,共计也就一千多元。正好又处在部队大裁员,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人比较多,加上地方正在搞机构调整,精简人员,工作十分难找。我在联系工作托人帮忙时,将全部的转业费送了个精光,连唯一值点钱的一台电视机,也变卖了换成钞票送给了别人,工作还是没有着落。

那时我想得最多的就是,一个军校大学生,在部队尽了二十多年的义务,没功劳也有苦劳,最后落到没人要的结果,还不如从当时联系工作的住所——招待所的六楼上纵身一跳,以求解脱。好在有一位在地方上工作的老同学来看我,提醒我,问我是否有符合政策规定的两个条件:一是在部队立过二等以上的战功;二是有专业特长。我告诉他,我具备第二个条件:大学毕业后,在部队从事本专业的工作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他说,好办,我会请求军转办按政策帮你办,找个专业对口的单位接收。最终,这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就让吴厅长给背上了。

吴厅长所在单位的住房,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紧张、寒酸。当时,他将我全家安置在工棚间里,挤出了一间约十平方米的漏雨透风的小房间,与临时的农民维修工一起,都住在工棚里。工棚顶部盖的是油毛毡,经常被大风掀开;下雨时,屋里到处漏水。夜间睡觉时,常与蚊子、老鼠、蟑螂为伍,有时在睡梦中也会被老鼠咬醒……

这样一住就是六年,我终于等到了厅里第一次调房。分房时,单位的规定是按职工个人的积分排序,即工龄数加在本厅工作的年数,两者每年各得一分。例如,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分到本厅工作二十年,积分就是四十分。而我已参加工作三十年,其中在部队义务服役二十四年,在本局只工作了六年,只能得到三十六分。如果按这样的积分排序,永远也排不过别人,会远远的被抛在后边,还得继续住在工棚里,调房无望。

只有吴厅长在党委会上力排众议,深情地劝说同仁:人家军队干部为国家站岗,远离家乡,身处边疆,特殊情况应作特殊处理。例如钱宋光,调房时,他的积分应按六十分处理。吴厅长体恤下属,知微见著。他的直接关怀,使我分到了一间三十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厅的住房,从此后,全家人终于可以告别工棚了。为此,我曾想给吴厅长施行三叩九拜大礼,感谢他的大恩大德、情义如山。

吴厅长为下属做的善事太多了,数不胜数,这件事他肯定是忘记了,没留下什么印象。但对于我来说,解决了住房问题,是属于再大不过的事情。它,导致我终生难以忘怀,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来报答吴厅长。谁料想,天赐良机,时过境迁的老厅长,退休后分到了新房,搬家时给了我一次机会感谢他,这份心意,表达得也许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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