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酲 王在胜
艾雪茹①每当在孤寂的时候,就会默默地念叨着自己所写的日记:“已经约好了一起走/何必再问能同行多久/让我俩十指紧紧相扣/将路上的风景看个够□□长长的路悠悠的走/身心受伤了轻轻搓揉/彼此的心静静的感受/年年岁岁常温柔”。
艾雪茹和魏西藏是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伙伴,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同学。虽然中间也有过短暂的分离,但命运的红线始终把俩人拴在了一起。从上小学开始到高中毕业的同学中,最后就剩下他们两人了。他们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一点通,都知道月下老人是不会将他俩隔离开的。
高中毕业后,艾雪茹考取了京城的一所名牌大学,魏西藏考取了钟山的一所重点军校。
自从魏西藏穿上了这身戎装,艾雪茹在冥冥之中就预感到,他俩这辈子注定了会是聚少离多。
军校毕业后,魏西藏去了西藏,选择了到最艰苦、最需要人的雪域高原去站岗放哨。这一干就超越了十六个春夏秋冬,从二十二岁开始,直至不惑之年,将人生最宝贵的韶华,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西藏。
西藏,传说中是一个“人难以生存,鸟不愿栖息”的地方。当年,魏西藏坐在“解放”牌汽车的敞篷车厢里,行进在从西宁到拉萨的简易公路上,有一种像小木船飘浮在海浪上的那种颠簸感。在他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尘,只剩下双眼还在动;剧烈的高原反应,让胆汁都吐出来了;胃也在剧烈的痉挛、抽搐。在进藏的路上,他连续行进了十三个日日夜夜。
从1968年至1985年,十六余年期间,魏西藏在西藏的拉萨、日喀则、当雄、珠穆朗玛峰……在海拔高度4000~6000米左右的一些地方,都留有他青春的身影和坚实的足迹。
魏西藏虽然从未给艾雪茹提及过在西藏的雪域高原上所吃过的苦和许多难以忍受的经历,但是她知道:被低压缺氧所折磨、受狂风和沙尘暴所袭击和在强烈紫外线的照射下的那种滋味,以及所经历过悲欢离合的忧伤和生离死别的那种苦痛,吃不到新鲜蔬菜和经常吞咽未熟透米饭的那种感受,以及在人烟稀少、长年只有寒冷、日月星辰陪伴的环境下的那种孤独感,等等,都是常人难以承受之重。每次探亲回到家中,艾雪茹看到魏西藏又黑又瘦的脸庞和乌紫干裂的嘴唇,她的心在紧缩,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感!
艾雪茹日夜思念着魏西藏,而在孤独中的魏西藏也在思念着艾雪茹。从结婚到魏西藏从西藏部队转业回到家中,十四年多了,其间夫妻见面的时间不足两年。
两年才休一次探亲假,休完短短的探亲假后,引颈而望两年后的重聚。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终期……
休探亲时,刚回来的头几天欢天喜地;假期快到期时,艾雪茹和魏西藏就开始含泪,临别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终身难以忘怀。“相见难,别亦难,怎诉这胸中语万千。只怨今生无缘。道不尽声声珍重,默默地祝福平安。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远去矣,远去矣,从今后梦萦魂牵”。魏西藏流着泪返回到西藏的营房。越往西走,越感到“西出阳关无故人”,心中的那种凄楚感,谁堪共语?
而艾雪茹有时也意欲赴西藏探亲,这近乎是一种“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天方夜谭。纵使她有这种奢望,然而幼小的儿女怎能受得了西藏那种恶劣的自然环境?艾雪茹只能选择“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维系两人情感只有家书,它们像鸿雁一样传递着艾雪茹和魏西藏的思念、牵挂。两人每周至少要给对方写一封信。他两互通的书信已达千余封。
十六余年间,艾雪茹经历过两次大的悲恸:魏西藏一次留有遗嘱,另一次未留遗嘱。
一次是魏西藏跟随登山队员去珠穆朗玛登山探险,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写下了要她把孩子养大成人的遗嘱。艾雪茹接到消息后,痛哭流泪,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直到魏西藏返回营房。
另一次是魏西藏接到上级要他到拉萨指挥所报到的命令。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魏西藏告诉她,出发时心里老是忐忑不安。果然,从日喀则到拉萨,途经5000多米的雪格拉山时,他所乘坐的汽车翻滚到了100多米的山间。在此过程中,他从车中被摔出,腰部重重地撞在了岩石上,第2、3节腰椎粉碎性骨折并错位,被战友们送到了西藏军区总医院进行紧急抢救。
得到消息后,艾雪茹心中的天蹋下来了。她连夜哭着向西藏行进,期待着魏西藏能活下来。只要他还话着,即使是瘫痪了,她也乐意一辈子为他端屎倒尿,伺候他一生……
① 艾雪茹:爱雪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