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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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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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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妈妈


 

上大学以后,我已经有四个寒、暑假没有回过家了,就连春节也没有回家过过一次。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窝在学校里,偶尔也去会会同学。这样,我与家人之间,倒也相安无事,似乎也能够维持住一种和平相处的态势。

    “娟儿,今年回家过个春节吧。你都这么久未回过家了。今年你回家我会给你一个大惊喜!我想给你认一下两个新人!!”很难听到爸爸的声音,这些年,一年当中他都没有与我联系过一次。今年春节前,他特意和我通了一次电话。从电话中,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苍老和不安。

    自从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我就开始有些动摇了。我在抉择,最终还是决定作出一次妥协,对今年原来打算仍不回家的初心,进行了一次调整。

年三十的晚上,一年一度的“团圆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假装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微信,实际上是在拿余光去关注着今年的家庭成员有了哪些新的变化。除了奶奶没有变化之外,缺了一个人,多出了一位戴着宽边眼镜的年轻貌美的小女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小女人大约有十八九岁的模样,比我小了二三岁,小男孩大约三个月了。

    爸爸的私人专用厨师已经开始上菜了,程序是:汤,冷盘,热菜等。我瞄了一眼,满满一大桌,估计至少也有三四十道。这对于我这个久吃学校餐的人来说,诱惑力非同一般。我除了满嘴流着口水之外,味蕾细胞也异常的活跃。酒水是,洋酒有轩尼诗VSOP、轩尼诗XO、人头马、马爹利等,葡萄酒有拉菲 、张裕、长城等,还有牛奶,酸奶等。

上餐桌前,爸爸给每人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见人有份,私人厨师手上也有。只是小男孩的那一个,显得比别人的厚多了。那个厚厚的红包在年轻的小女人的怀里躺了一会儿之后,就被她悄悄地收藏了。

爸爸领着我向那个小女人走去,并向我介绍着:“这是你的‘妈妈’,这是你的弟弟。”并指着那个小女人对我说:“快叫‘妈妈’! 快叫弟弟!!”

此时,我感到有些眩晕,迅速地调动起脑细胞在进行思考: 什么时候从天上掉下一个比我还要年轻几岁的妈妈?我又在什么时候去到她的子宫里呆了十个月??她什么时候抚养过我???所有这些问题,将我带入到了云山雾海中。

在我的潜意识里,“孕、生、养、爱、教”等,是构成妈妈资格的要件。这些她都没有对我做过,我凭什么要叫她为“妈妈”? 经过片刻缜密的思考之后,我得出了结论:叫她“妈妈”,毫无理由,休想!

但是,冲着手上的这个沉甸甸的大红包,我不想当着爸爸的面表示反对和愤怒。我未置可否。

“小妹妹,你好嫩吔……”可是,当我走到那个小女人的面前时,我满腔怒火,拿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并叫了她一声。我顺手甩给了“妈妈”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的宽边眼镜打飞了,碎了一地,并在她白嫩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红指印。

她没有还手,连吭一声都没有。也许是她还沉醉在刚才拿了两个大红包的幸福之中,或者是她还抱着个小男孩,腾不出手来进行反击也或许是她对我的个性不甚了解,害怕真闹开了,将“团圆饭”演成了“比武战再或许是她的年龄比我小,承受不了“妈妈”的称呼之重……

我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扇懵了,这大过年的,她遭的是哪股子罪。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她,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看到了她的委屈、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并且一直在强忍着,没有让它们当场流岀来。

爸爸看到了这个场面,一个箭步跨上前来,站在了我和那个小女人的中间,用双手护住了她和那个小男孩,并且迅速地转过身来,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我顿时感到有一颗牙齿被打落在我的嘴里,紧接着又涌出了一股又热又咸又腥的液体。我死命地抿紧了上下嘴唇,不让那些东西流落在现场。

我捂着肿脸,毅然地离开了家门。在大年三十的夜晚,我孤身一人返回了学校。

我的爸爸,年龄在六十开外,长得像个胖冬瓜似的。他的头顶光秃秃的,闪闪发光,如同剥了壳的熟鸡蛋;脖子又粗又短,艰难地支撑着那颗没长毛的光脑袋;中部已经崛起,肚皮下垂,遮住了两侧大腿根部,走起路来浑身的肥肉上下颤抖;腿部短粗,移动起来像个大螃蟹似的。

他日常的行踪,非常有规律:每天,天一黑他就无比的兴奋,到处寻欢作乐,已成了他的习惯。例如,喝酒,掷骰子,与女人玩着猜拳的把戏,输者脱衣,直至一丝不挂。有时他也会搂着几个女人K上一曲,或者掏出一大把钱,往那些女人的T型小内裤里塞。尔后,他还会抱着她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天亮之后,他有时也会回到他那富丽堂皇的家,将一身肥肉往那张可同时容纳数个女人睡在那里的大床上一放,呼呼大睡起来,进入了他的温柔梦乡。

他有钱,到底有多少,他从来不说,我也基本不问。有时我也偶尔问一下,他说算不准,说那些都是流水账上的数字,不代表真的是那样。有时,我不问,他也会偶尔自言自语地来上几句,炫耀一番,例如,“昨天夜里,我送给XXX女人一副翡翠手镯,不贵,才20万元。”“前天夜里,我送给XXX女人一块手表,不是很好,只花了4万元。”“今天夜里,我准备送给XXX女人一个精致的小坤包,不是很好,只需要花15万元。”“……”   

这些,我并不爱听,只是担心扫了他的兴,有时也会伸出大拇指,顺便夸奖他几句。例如,“爸爸好大方也!”“爸爸好有钱钱也!”“爸爸待女人真好也!”他立马就会沉醉在自豪与幸福之中,脸上不时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有一种特殊的施舍感、强势感和成就感!此时,如果再顺势赞扬他几句,他就会越说越多,越说越来劲,甚至有时对他近期的开支走向,也会在不经意之中,泄露出一二来。

至于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不用太高智力的人都会懂得的,无非就是瞬间的暴富或者说是一夜暴富。像我这样涉世未深的学生就不是很懂,即使是懂得一些皮毛,也不一定能说得很准确。所以,我决定不对任何人讲。有关这方面的情况,我比较敏感,曾有过深深的忧虑。为此,我查找了很多的参考书籍,但是,古今中外,在任何一本书里,都没有找到比较符合实际的答案,这里面的学问,真的是太深奥了。

爸爸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人们在背后经常议论他,说上了他的贼船的女人有好几百,好几千……但具体到底是多少,未有专人去作统计,也统计不出来,有明的也有暗的,有时间较长一点的也有较短一点的,连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记得那么清楚。他并没有写“桃色日记”的爱好和习惯,只来实实在在的、直来直去的,懒得去搞什么回忆或记录,事后随风散去。

说实在的,无论爸爸有多少女人,都不关我的屁事,也改变不了我与他的血缘关系。尽管我有时一不小心,不经意间经常会撞见他的各种各样的女人,例如,年轻的,漂亮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等等。即使是偶尔碰上了,我也假装没有看见,奉行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做人准则。多年来,我与他,彼此间基本上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还算协调,也比较和谐。

至于他和那些女人之间的事,多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不想、也没有闲功夫非要去为他们理出个谁是谁非不可。再说,如今这风气,大家都有目共睹,盛行的是:有钱者,畅行无阻;无钱者,寸步难行。至于其它,都是无足轻重的,不足挂齿,谁会去较真?!

自从我上中学以后,爸爸每月给我500元钱,用作伙食费,多年一贯制,雷打不动。我精打细算着用,勉强凑合,只是不敢去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否则,就会让我捉襟见肘,格外尴尬。我经常缺钱花,曾多次向他提出:“爸,每月给我增加点伙食费吧?”他端出了一大箩筐的大道理:“我的那些员工每月工资也才一千带点零头,他们每家差不多有四五口人就靠这点工资养活。你一个学生每月就拿500元,还怎么加?再加,就会让你养成大手大脚花钱的坏习惯,就等于是害了你。”

钱在他的手上,他不给,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去偷、去抢吧?我只好忍气吞声,怅然若失。

他经常“忘记”给我钱。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有一次,爸爸已经连续三个月未给我钱。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也暗暗地掉过几回泪。后来,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没有预先同他打招呼,就径直跑到他的办公室去向他要钱。

他的办公室设在他的三十层大楼的顶楼,大约600平方米,有办公间、书房、古董室、阳台、卫生间、游泳池、四间卧室,等等。

开门后,我见到爸爸只穿着一条短裤,上身赤膊,在其中一间卧室的床上,正躺着一个只穿文胸和T形裤的年轻女人。我一怒之下,将晾晒在阳台上的那个女人的外衣、外裤、文胸、T形小内裤等,收在了一起,从顶楼扔了下去。在物体的重力和空气的阻力的共同作用下,那些东西在空中飘散着,像天女散花一样。我看着那些“花”,觉得它们既不美丽,又不壮观。我在那里冷漠地盯着它们缓缓地落在地面上,被正好路过的车辆或行人从上面碾压着或践踏着,胸中积压已久的郁闷,暂时得到了少许的缓解。

我看到爸爸的两个腮帮子在不停地鼓动着。他正在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但是,他还是在竭力地克制或隐忍,没有爆发。他或许是不想将场面弄得不可收拾。毕竟,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董事长,他的总部就设在这座大楼里,数以千记的员工也工作在这里,万一闹大了,得不偿失,就如同是从三十层大楼上倒马桶,随风飘臭气。

那一次,爸爸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他只是气得七窍生烟,一分钱也没有给我。

“叫妈事件”之后,爸爸的那一巴掌,将我彻底地打醒了,在女人和亲人女儿这座天平上,孰轻孰重,昭然若揭,一目了然。原来我预想的“大学毕业之后、给他当助手、协助他打理生意、待他百年去世之后、继承他的部分产业”的愿景,看来,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现在,爸爸又有了新的女人,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女人或者还要不要继续不断地更换新的女人。我亲眼见到了一个弟弟,也不能保证我只有一个弟弟或者还会不会有新的弟弟。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千年不变的是:爸爸“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他的产业只会传儿不会传女。所以,他一定会不断地更新女人,不断地留下他的血脉,尤其是拥有多多的儿子。我一定还会有更多的新“妈妈”和弟弟。

我的梦想只是一场空,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样,亦或是像打足了气的气球一样,一捅就破。我只能这样去想,我还年轻,还有希望,不想输得太惨。我不能将宝全押在爸爸的身上。我需要重新设计我的人生计划。

初一的一大早,我去买了一些妈妈喜欢吃的东西,从学校出发了。妈妈现在很穷很穷,她独自一人生活,只能勉强度日。我曾在她的肚子里幸福地睡了十个月,而且她又把我养大成人。

当我见到满头已经银白的妈妈时,我扑了上去,紧紧地抱着她,轻声地叫着:“妈妈,妈妈!亲爱的好妈妈!!”眼泪夺眶而出,像脱了线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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