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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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语，通常可以用来表述：口号、奋斗目标、号召、指示、庆典、广告……

它也许还可以用来表述其它的内容，例如，电影《铁道卫士》中某特务的台词:“贴标语，造谣言……”

任转业所在的标语公司与上述所讲的内容或内涵，不存在着半毛钱的关系。它才不会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样。对于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它才赖得去理会，也没有那闲工夫。

标语公司的主要任务是挣钱。为了公司的生存，它不得不将创收目标具体落实到每个成员的头上，对完不成目标的人制定了严厉的惩罚措施。例如，不发给全额工资；如果连续三个月完不成目标者就进行清退，或者美其名曰：劝其下岗。

在公司里，那些成员深切地体验到：“有钱真好。”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正如一位资深人士所说的那样，金钱与名利都是粪土，但我不得不在粪土上生存。所以，公司的人员要一天到晩去四处寻找“粪土”。 如果找不到“粪土”，他们靠什么活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喘，他们就要竭尽全力去寻找“粪土”。

他们通过寻找客户、签定合同、制作标语，并将它们悬挂在显眼的场所，等等，然后收取客户的钱款。其中，最最关键的是找到客户并能签定合同。

至于标语的颜色、布料、长短、宽窄、内容，字数、字体、大小，等等，都是严格按照客户合同上的要求进行办理。

2

任转业在部队从事的是专业技术工作，时间长达二十多年了。他服从组织需要，转业回到了地方——一个人生地不熟地方。岀门坐公共汽车他经常会蒙头转向，要找人问路，才能费力地找到目的地。在那个方圆几千平方公里、数百万人口的地域上，他确实是感到两眼一抹黑，经常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任转业脱下戎装之后，进入到了一个崭新的环境，对那里的情况完全陌生；甚至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脉关系一片空白。再说，转业时他的年龄也明显偏大，已经接近进入“知天命”之年了。

基于上述原因，让任转业去从亊一项全新的工作——伺弄标语，要他到市场上去找“粪土”，在心理上他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忐忑不安和畏惧。他经常被签不到“标语合同”在梦中被惊醒。

按常理，他或许会懂得一个基本常识，即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生命个体，必须去独立地承担生活中的一切，去应对或承受人生路上所要遇到的各种境遇。例如，公司里的每个人都必须要去完成与收益挂钩的创收任务，绝不能因为某人是新来的，就可以依靠别人去帮他完成任务，实际上是不存在着这种可能性。

任转业所在的标语公司大约有十来个人，男女数量相差无几。尽管他在整个人生中一直匮乏那种“大男子主义”的底气，但作为一个大男人在工作上总不能事事都输给“女神”。若果真如是，这让他情何以堪。所以他想，在创收数额上起码他不能比别人差，尤其是不能比“女神”差。

他必须振作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从原点岀发，从零起步，“撸起袖子加油干”！

任转业制定了周密的行动计划，将那块庞大的地域划分为东南西北四大块，然后一块一块地拉网式地去寻找客户，跑完大街跑小巷。他每天清晨六点钟开始跑，一直跑到傍晚十八点才能休息。节假日、雨雪天他照样坚持在街上跑客户。与此同时，他还动员家人、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等帮他提供相关信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闻风而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宁可十跑九空，也不放过那万一的希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效果还算不错，每个月他都能按时完成任务。

标语公司有一项硬性规定，谁签定的合同，就谁负责牵头去完成整个操作流程，例如制作、悬挂、回访等，从制度上确保有责任人，在质量上对客户负责。

与客户签定完标语合同后，任转业立即牵头组织人员进行制作。有时遇到公司的其他人员忙不过来，他就叫上家人也一起帮着做。其流程是：请人在牛皮纸上写好标语的内容，用快刀将所有的字镂空，将镂空的字按顺序摆放在布料上，将纱网放在字上，将油漆放进纱网，再用橡胶刷子在纱网中上下左右均匀刮动，字就印在了布料上。

对每一道工序都要求制作者格外的认真和细心，才可以制作岀合格、美观的标语来。

任转业对每一条标语都进行过精心的制作、校对和检查，尔后，找一处比他睡觉的地方还要干净的场所将它们堆放好，以便如期交付给客户。

在每一条标语上，都寄托和承载了他对客户的承诺，倾注了他做人的诚实、纯洁、品行和信誉。

有时，任转业看着那些标语，情不自禁地站在那里发楞，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岀的滋味，是不甘？是失望？？是悔悟……五味杂陈。天啦！在大学，他不是学的这个专业噢！在部队二十多年，也不是干的这个专业噢！他学的、干的都是本专业噢。怎么转业后年纪大了时，却干起了这个行当呢？他甚至无法想象，接下来他还会去干什么？？

标语做好后，他就将它们按时送到客户那里去接受验收，如果其中有不合乎客户要求的，则要重新制作。只有全部验收合格后，才可以按照客户的要求悬挂在指定的地点处。

悬挂的方式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借助气球悬挂，将氢气灌入气球中，挂上标语后，让气球飘浮在空中。为防止气球任性乱飞，就用一根长长的尼龙绳将其系牢，另一端拴在地面上，让它在人设的高度上飘浮。另一种则是依托其它物体进行悬挂，例如，悬挂在建筑物的外墙上，或者悬挂在室内的墙壁上，等等。

3

有一次，任转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签到了一单大合同，一家多星级酒店装修后重新开业，场面宏大，气氛热烈。酒店需要用18个大红灯笼气球、18条每条长18米的红色条幅标语助兴。据酒店透露，有寓意生意红红火火、发发发的期许，要求任转业的团队在早晨7时前将现场布置好。

任转业和他的同伴们后半夜4时就赶到了现场！那天天气预报预告的最低气温为-8℃。不过，任转业不具备特异功能，身体中未标注有气温刻度，兜里也没有带上气温计。他无法确切的知道当时那里的具体气温到底是多少，只是仿佛听到了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结冰和皮肤被冷风撕咬裂开的声音。

他竭力让身体保持住平衡不致被滑倒。但不幸的是，已经结冰的地面实在是太滑溜了，他每走几步就要被摔倒一次。他胳膊肘上的皮肤已经被摔掉了一块，膝盖上的皮肤也已经被摔裂开了。全身多处正在往外冒着血水。他矗立在寒风中，下决心一定按照合同上的要求，一丝不苟、保质保量地为客户将标语悬挂在指定的位置上。

在劳累过度实在支持不住时，他就找一个无人能见到的偏僻处倚一会儿。此时，他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在以往的戎装生涯中所经历过的那些风险。例如，他在跳伞时，人已经坠入空中，然而主伞打不开，命悬于分秒中。怎么办？！他沉着冷静地打开备份伞，让备份伞承载着自己的生命安全地降落在地面上。练刺杀时，老兵将自己的全身剌起了无数个血疙瘩，痛不欲生，怎么办？！一想到，要是面对的不是战友而是敌人，剌的结果可想而知，那无疑不是起血疙瘩。劲头一下子就来了，不怕！坚持继续练！！练出过硬的本领赢对方。练习格斗时，被教练员的锁喉、拧脖子等动作，打得昏昏沉沉，怎么办？！死掐人中穴，掐醒后，接着再练，等等。在军营，他虽然遭遇过无数次风险，但却都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可是，面临着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四处弥漫着呼呼的冷风，此时他深深的感到毕竟是年龄不饶人,不服老不行，再也不能与当年年轻时相提并论了。任转业一时有些茫然，找不岀应对的善策，去减轻那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屋漏偏遭连夜雨”， 因为寒冷，导致人员四肢灵活性下降。在从汽车上往下搬运氢气瓶时，由于车上的人松手太快和地面上接瓶的人对瓶重估计不足，导致发生了惊险的一幕，那个接瓶的人连人带瓶一同倒在了地上。虽然人只是受了点轻微伤，但却把氢气瓶口处的开关撞松了，氢气瞬间像脱缰野马一样四处奔突。在氢气瓶口处，很快就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幸好，在现场作业的同伴中有一个是从消防部队中退役的，他是有心人，在装氢气瓶的车刚一停稳时，就将酒店放灭火器的地方盯牢了。他一个箭步跨上去拿起灭火器对准氢气瓶口一阵狂喷，火焰顿时就被扑灭了。

当时车上还有二十多个氢气瓶未缷下来，如果火焰未被扑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氢气球可以反复使用多次，庆典活动结束后，可以将它们收回。那天的氢气球比较多，在收回过程中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正确的操作方法是，将系在氢气球口处的绳子解掉，球口朝上，因为氢气比空气轻，让氢气自然的从球中排出。

自然排出氢气所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有一个同伴为了节省排气时间，就用手在氢气球上去挤压。这一挤压，造成了氢气与空气中的氧气快速混合，导致球口处直冒青烟，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了。幸亏他反应灵活，抓起地上的沙土就往球口处扔，将火势扑灭在萌芽的状态中。

任转业和他的同伴们常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作业，中餐和晚餐就在作业现场附近的餐馆解决。由领队点菜，一荤两素三盘菜，外带一杯白开水。每隔一个星期才可以点一次火锅，点了火锅就不能再点菜了。

就餐时间只有25分钟，吃完后马上接着干活，中间不休息。就餐的方式按传统习俗大家围在一起共餐，每人各自伸出筷子去盘中或锅中夹菜。有就夹，夹光了不再另外加菜，不用去期待。

任转业听人讲过，同伴中有人以前曾患过肝病，谁也不知道现在情况若何。现实就是如此，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就餐，天经地义，谁还能顾得了那么多？要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4

任转业所在的标语公司，正常运行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不过，到后来大大小小的标语公司，像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可是，“标语蛋糕”就那么大，不会变大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只是分抢“蛋糕”的人愈来愈多，多得出乎意料之外，难以想象，导致竞争愈演愈烈。尽管公司也采取了很多的办法去应对，但效果甚微，迫不得已只好采取降价的办法，将单价由每米十元降至九元、八元、七元……保成本运行，处境非常艰难。

任转业从早到晚都在街上跑来跑去，日复一日，就是签不到合同。他已经长达三个月之久，未能按时完成目标任务了。

他万般无奈，感到十分的疲倦和沮丧，经常莫名其妙的岀现晕眩、嗜睡、行动不便，有时腹部也在隐隐作痛。按公司的规定，他已经预感到将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和归途。

在人生路上行走了几十年，任转业首次体验到了迷茫。他自问，何时才能找回那种正常的方向感？

几位铁哥型的好朋友十分同情他的处境，于是推心置腹地规劝他：“喂，‘老转’哥，你还能撑得下去吗？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不要硬扛下去了，还是‘洗洗睡吧’？！”

任转业无奈地点了点头：“唉，唉，唉，唉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