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 我来过

1

据传，世间有吃、有喝，有苦、有乐……应有尽有，样样俱全。到底是不是这样，只有亲身体验一下才知道。于是，我在自己的哭声中，懵懵懂懂地来到了这世间，并且不断地去感受这世间的种种况味。然后哩，如果能在少许人的悲伤或叹息声中，悄无声息地离去，若果真如是，我也能称得上是个幸运儿，不枉来这世间逛了一趟。

当初，我来到这世间时，最开始看到的是一间不到60平方米用土砖坯垒成的又矮又破的房子。房上的瓦片是经历几代人用过的，破损十分严重，其中有的用手一捏就碎成了粉末，导致房子到处漏雨，四面漏风。而且家徒四壁，除见到一只水缸可以用来盛水之外，再也见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尽管如此贫穷，但是，当我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却毫不犹豫地送我上学了。他们期望我通过读书或许能够改变贫穷的命运。

面对家庭境况，我没有气馁，而是发奋读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读到高中毕业。我在学习上十分的刻苦，尤其是在初中的三年，我每天步行十多里山路上学，遇到刮大风下大雨，虽然竭尽全力赶路，但有时难免迟到。有个别要求十分严格的老师担心迟到的我会影响其他正在聚精会神听课的同学，就安排我在教室外的窗户下站着听课。即使这样，也没有影响到我专心学习。在不懈努力下，我的各门功课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并且考上了享有盛誉的名牌高中。

参加完全国统一高考后的那年夏天，当我接到了被部队院校录取的通知书后，已是满头白发的父亲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每见到一个相知的乡亲时，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把大队书记对他讲的话复述给他们听:“咱们大队共有近千号人，解放后十多年来，就你家出了个大学生，尽管每年都有人在参加高考，但就是没有人过得了这个‘独木桥’。还是你儿子厉害，不仅在‘独木桥’上体验了一次，而且还很顺利地通过了。”

录取通知书上写着:“入校的新生请于某月某日到当地省会某招待所报到，学校有老师在那里迎接。”

父亲一头挑着我在中学时期用过的旧棉被，一头挑着我平时穿过的旧衣服、一瓶豆瓣酱和几袋咸菜，送我到指定地点去报到。我俩从家里出发，坐着小轮船逆流而上，经过两个白天一个夜晚的航行，如期抵达了报到处，见到了前来迎接的老师。

父亲从肩上卸下了我的行李，并从身上掏出50元钱交给我。我明显地感觉到那钱上还带着父亲的体温，那是他多年的积蓄。然后，他就急急忙忙地返身赶着去买回程的船票。临别时，他留恋地看了我一眼，并未流泪。当时，我读懂了父亲的眼神，它似乎在告诉我:“儿子，我已经把你养大成人了。尽管你是我的独生儿子，但是，我还是非常拥护国家的需要，把你送给了部队。望你在部队好好地听领导的话。未来的路，全靠你自己去走！”

在父亲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望着他那佝偻的背影和蹒跚的步子，我在内心发问:父母一生何求，难道说就只仅仅是为了让子女比自己过得好那么一点吗？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此时，在我的耳边仿佛又回荡起《人间第一情》那深情而熟悉的旋律:“永远与你相伴的，是那天下的父母心。”当父亲的背影远离后，我难免有点怅然若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我在部队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大部分时间是在基层连队从事技术工作。其间，曾接到家里的电报:“父病重，速回！” 我请准了7天的假，赶了3天3夜的路。回到家，见父亲骨瘦形销地躺在床上，意识已经完全丧失，认不出我是他的儿子。由于我在部队工作的时间长，对农村的情况不甚熟悉，短时间内未弄清农村当时有没有实行医疗保险或合作医疗，而我的月工资又只有五六十元左右，要想治愈父亲的重病，在经费上难免有点杯水车薪。

回到部队半个月后，又接到家里的电报:“父病危，速归！”由于基层连队常年承担着战备任务，在一年中短期内连续请假两次，很难获得批准。我只好将父亲的丧事请亲戚帮着办理。作为父亲，养儿一场，辛苦了一辈子，最终竟然会如此而已。作为儿子，确实处在两难境地:自古忠孝难两全。

多年以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或工龄的增加，我的工资略有增加，此时，想起了可以为父亲寄点钱去为他治病。但是，父亲已去世多年了，此愿难遂，这正印证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2

令我终身难以忘怀的是，在军校毕业分配时，我们班的同学主动争着去艰苦的、人烟稀少的地方，比如到西藏雪域高原、偏远海岛去工作。而将那些离家较近的、条件较好的地方让给那些父母年龄较大的、家庭成员较少的同学。例如他们说我是独子，就把离家较近的工作单位留给我，方便我对年迈的父母进行照料。这件事让我深切的体验到:“世间处处有爱心，同学个个献真情。”此举，充分体现了同学们崇德向善、忠孝双全的高尚情操。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一直铭刻在心，永远难忘。

在基层连队工作，无论因工作需要干多久，但最终的归宿还是要退出现役，复员或者转业到地方。在我人生被归零面临困境的红尘路上，是同学伸出温暖的双手真诚帮扶我，才让我得以度过难关，重新从原点起步再出发。那位帮我的同学推心置腹地说:“你在部队服役了二十多年，将人生最宝贵年华、青春奉献给了国家和人民。在你服从国家安排脱下戎装退役后回到地方难找工作的时候，我应该帮助你。我会尽力而为的，能帮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感谢同学在我人生关键时刻的理解，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的命运之路将是另一种走向。

在被提前退休正无所适从时，是同学收留了我，给我提供了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和场所，让我心理上的压力得以短暂的舒缓。在那段时间里，我一边工作一边拜读了铁凝、史铁生和张欣等百多位国内著名作家的书籍，遨游或沉醉在书的海洋里，并且还发表了一些专业论文。

在我腰椎增生时，是同学寄药给我治疗，缓解或减轻了疼痛。我三番五次地将买药的钱付给他，都被他退回来了。

在那个酷热的夏天，冰箱突然不工作了，同学汗流浃背地背着几十公斤重的焊接用的氧气瓶、维修工具等，从500多里外赶来为我修理，让我情绪稳定地度过了那个酷热而难忘的夏天。

在我重重地摔倒在地面时，是同事送我到医院救治。

回顾我的两段工作经历，在年龄大致相仿的人中，尽管我的学历条件不算很差，但是在进步的路上，我却总是掉落在别人的后面。比如，在那些学历比我低的人中，有的进步速度比我快，进步空间也比我大。缘由固然是多方面的，但值得一提的，是否与我不擅长于人际关系有那么一点关系呢？我总爱把时间花在读书和写作上，很少用在应对或发展人际交往中，以至于让我和“进步”一直走在两条平行线上，从未有过较好的交集或友善。这让我不得不感叹:在这世间做人，真的就那么难吗？！

梦想命运好，还是一场空。

失败或成功，付与笑谈中。

3

来过这世间的人有的却在说，世间还是值得过，路上或许坎坷多。

我想说，这世间，我来过，而且还品尝过个中滋味。我认为它不过如此而已！我除了厌恶疾病缠身之外，其它的也许且不在话下。比如说，我只不过是离不开油盐柴米酱醋茶等生活必需品，并且要在衣食住行中去适当地安放自己的身心，也不怎么惧怕酸甜苦辣咸淡麻和贫贱冷热等滋味，还不太容易受到名利、诱惑、欲望、失败、失落、担忧、彷徨、自责、痛苦、悲伤、惊慌、恐惧、委屈、郁闷、寂寞、孤独、忧虑、无奈、不甘等情绪的羁绊。

这世间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外乎是，好像有点玄妙， 既波澜壮阔，又精彩纷呈。

在世间，虽然我只不过是一粒微乎其微的纤尘，同时还是一个命运的不幸者。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依然还可以昂首挺胸、乐观从容地走在它的红尘路上，并且无所顾虑、恬淡闲适地品尝着它的烟火。我靠的是，梦想、目标、希望、追求、信心、执着、坚持、毅力、认真，还有善良、仁慈、博爱、诚实、奉献……

作家余秋雨说：“人生的路，靠自己一步一步去走，真正能保护你的，是你自己的人生选择。”在世间，我亦如此，已经逐渐适应或习惯了自己支撑自己。遇到风，自己顶起，遇到雨，自己撑伞。遇到困难，自己克服，遇到受伤，自己忍受，遇到生病，自己疗养。不言苦和累，不言伤和痛，也不言贫和穷。无论在什么时候，也不去过分奢望依靠任何人，首先还是自己依靠自己。

在这世间，我遇到了我想遇到的人或不想遇到的人。那些我想遇到的人，是一些真真切切帮助我的人，比如亲人、同学、同事和文友等。那些我不想遇到的人，是一些小觑我的人，尽管少，但毕竟有。

来到这世间，我只不过是想体验一下尘世间的酸甜苦辣咸淡麻，最终还得带着所有的得意与失意离开这世间。我所能够想到的，就是力争不做或尽量少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能让自己对自己太过失望。

有人总在问我:“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来一次这世间，你还会来吗？”我本不想或绕开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经不住那人反反复复地追问。我只好坦诚地告诉他:“我不会再来了！因为，我已来过。”如果非要让我再来一次不可的话，请最好不要再将我投放在贫困的农民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