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外出较方便的路必经门诊大楼,一楼大厅美食广场旁就是急诊,急诊科门前从来不缺急救车,住院多了,看似已平常,并不觉得紧张。
那日提着买来的饭菜返回,水池边,柱子后,原来停满救护车的地方有辆车敞着后门,过去的时候随便瞟了一眼,心上顿时一惊:咦,那不是棺材么?!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所见事物难免有种灰色系的感观,眼前这红与白的搭配便显得格外突兀,即使未闻见哭哭啼啼的声音,也有种压抑的苍凉缓缓袭来。
回去时与他们谈起看到棺材的事,仿佛一个引子,各自七嘴八舌的说起住院部里曾经死过人的往事。
“快过年回家的时候,就在斜对门的房间有个女人没了,听说才三十多岁,儿子也才几岁,很可怜的……”
一个未讲完,另一个接着道:“有天晚上睡到半夜,迷糊中好像有人在哭,我爬起来看窗户外头,又没发现人,后面声音越来越近……”她描绘得有声有色,就像讲述着恐怖故事“第二天听搞卫生的大叔说那边死了个老头。”
这样的闲聊并无惊悚之感,好似回叙着旧事,即便是与生死有关的话题,也只随风飘过无痕迹。
直到有天清晨,睡意朦胧的我刚准备起床,便听到早起的病友小声传播消息,说护士站对面有个女人没了:散步经过的时候看到她妈还在门口梳头,一会就听到在那哭了,可能还不到六点钟的样子……陆陆续续地,慢慢聚拢一堆堆,有男有女,有病人有家属,各自拼凑看到听到的细枝末节,除了等待早餐送来,似乎这便是当天最爆炸的大事。
有位老太婆嘀咕着不该让逝去的人在病房里洗漱穿衣,说地方习俗应该马上送回家或是殡仪馆,经她提个头,便有人附和着说是这个理,便诉于查房的护士,只听到护士笑着回应:“我都上班二十几年了,第一次听见你们这些阿姨嫌弃人家,人走了,亲人们肯定很伤心,再说人家刚死,魂还没走呢!”此话一出,吓得那些人不敢再乱讲。九点来钟时过道里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由远而近,又都探头看,两个穿着蓝衣服的男人抬着逝者往污物间而去,后面跟着几个亲属,当送到污物间的电梯,便又结队转往那边住院部大门,场面极为凄惨。毕竟,走了的不过四十一岁,白发人送黑发人,且人生的剧终竟由一部专运污物的电梯承载。目睹这最残酷又无比接近的真实,作为看客,或许哪天自己也会深陷其中,不免唏嘘,唯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吧!
每个人生来都得大哭一场,是否知道奔赴的人间其实就是为度劫呢?所谓功名利禄不过云烟幻影,爱恨情仇也只有梦一场,何苦执著流连不停念?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不会有,接过的福,受过的苦,只为让你来此一遭走走过程呢。
关于惧怕死亡,想要回避外力风险的念头,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暂且不说病房里的床柜窗帘等硬件,就是我们睡过的床,也不知曾是谁最后的归宿,继来者还不是照样安卧?睡在室内总比过道清静,有床位总比急等排号宽心。
中午出去买饭又路过急诊科,门外又静静停着一辆不是救护车的白车,同行的说:你看,又有人死了。转过弯便是前门,一场呼天喊地的哭叫声响彻耳边……
(2022年2月11日,改于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