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三百米处,有处绵窑,遗址尚存,可模样仍活在我的记忆中,儿时顽皮,绵窑那里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也是我们天真的乐园。
绵窑形如富士山,平地起突兀,不过其周身也只三十多米许,窑嘛,顶是微尖而缓平的,身端则如孕妇之肚,坐落在地下尚有近三米,从底部到顶端有近十米,一处过道,两边用红砖砌成一道半圆形的孔,高两米左右,宽约三米,供二人递火有两个门洞。每个门洞约五十厘米见方。
昔时,村落建房用料,均为土砖,布瓦烧制而成,窑分绵窑和箍窑,箍窑主要烧制的是红砖,红瓦,而绵窑烧制的则是青砖,青布瓦,据说青砖青瓦比红砖红瓦经久耐用。这里叙说的是绵窑,其烧制的产品即为青砖和青布瓦。
集体时代,生产队建仓库,非要用砖,用瓦,因此先建窑,再做砖做瓦,先说建窑,记忆中建窑得请师傅,一定是河南人或山东人,如同自家修灶一样,修得精妙,设计布局合理,还得好用,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没有十年八年经验不能称其为师傅,而且还要请闻名遐迩的,如果请上水货师傅,那倒霉的当然是生产队,所以请师傅一般是周边烧砖烧瓦过硬的师傅。砌窑也叫打窑,都是按照师傅指导进行建造,窑打得好坏,直接关系到今后砖瓦的质量。
窑建好之后,再就是搭砖制瓦。
先说搭砖,俗称砖坯,用木匠按尺寸大小做好的木匣子,分四个方格,这匣子的用料,也得用上好的木料,结实而耐用。搭砖的过程,先是和泥,而不是和稀泥,和泥的过程也是一个需要时间的反复揉和,有的用人的脚踩,还有的时候用牛来揉和,减少人的劳动强度。和的泥尽量干一点,搭进匣子里的泥要好用木弓做成的钢丝锯划过来,这功夫靠生产队搭砖的人把握,搭砖是个力气活,先和泥,然后再用力甩进匣子,再用弓锯切,匣子当然得放在一米左右高的搭凳上,一般与人的肚脐相平,最后用双手托起砖匣子,用力反扑在稻场上,等过上一两天,土砖坯晾干后,再捡起码墩,砖要斜码,错落有致,然后盖上雨棚,一般都是竹篾制作的,等着晒干,这样土坯砖就制成了。
而制瓦的工序与搭砖的不一样,首先用土就不同,做瓦用的土质要粘性的,就像做搪瓷的土一样,也是先和土,土和好了之后,再由做瓦师傅用做瓦的上小下大的圆形模具,也是木制的,外面也要套上一块纱布,防止泥土粘在木制的模具上。然后用一个相当于瓦片模样的金属工具,沿模具周身贴搓泥土,反复抹平,厚度均匀,待周身没有什么问题后,也就是瓦片的圆形产品成型立在稻场上后,就拿掉模具(这里叫桶子),一个可以收缩的活动模具,这样一组土坯瓦就制成了。
土坯砖瓦晒干后,然后上窑,这得由看窑师傅安排如何码放,这技巧只有师傅布置,听其安排就是。
最后一道工序是烧砖瓦,这期间,师傅是不会离开的,因为递火,看火是最关键的,两个递火口,由两个人用火叉递草,不时的递,不时的烧,柴草大都是稻草和麦草,堆成山的稻草,就是烧窑的燃料,一班人累了,就换另一班人,继续递火烧,看火师傅也是不停的观察窑中砖瓦烧的程度,这火候就像打铁师傅给器具上钢一样,也叫淬火,现在叫冷处理,到一定程度,用水处理,处理得好,东西就管用,也快,淬火不到位,产品就是次品,也算失败了,所以烧窑师傅的拿手功夫在于淬火,火淬得好,砖瓦青干而扎实,火淬得不好,砖瓦会长瘤子或是没烧到位,最后看砖瓦的质量是看颜色听声音,碰撞得清脆,颜色质地青干,几天后这一炉产品就可以出炉了,给砖烧制一定程度后,用冷水处理的过程,就是保证产品质量最关键的一步,因此,砖瓦烧到一定程度后,就要施水,也就是淬火,这也是烧制砖瓦的灵魂。每个师傅功夫的优劣就在于此,我从小就慨叹河南山东人的智慧与勤劳,也概叹人类在繁衍过程中力量的伟大与神奇。
砖瓦烧制的过程,也是物质在绵窑里发生物理化学反应的过程,砖瓦烧好了后,全村人都来品鉴青砖青瓦的质量好坏,以此来评价师傅的手艺。质量越好,师傅请的人就越多,过去有句俗语叫做“烧窑的,卖瓦的,都是一把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绵窑,带给我童年的欢乐,因为那时,我们还时不时给大人递柴火,把柴递到火炉中,也将自己的心融入了那炉堂,似乎心与炉堂的火一样燃烧得透亮与澄明。
时光飞逝如电,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如今每每路过绵窑早已消失的地方,心中不时涌起对绵窑的眷念,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因为那团火始终照亮着全村人的未来和我前行的路。
陈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