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燕子就准时飞回来了。我对候鸟迁徙的知识几乎接近赤贫,可每当燕子走后,家里失去了往日的喧嚣,而归于宁静,又感到莫名的惆怅与不安。
每年,几乎是年年,对抱残守缺的老屋,燕子始终不离不弃地来到了这个不算富庶的地方衔泥筑巢搭窝。燕子一来,家里就热闹起来。每天天蒙蒙亮,一对燕子就窃窃私语,生怕吵醒了它的主人。可是透过窗楞的晨光告诉我,该是黎明即起的时候了。燕子的密语轻柔而细碎,听惯了他们的乐音,有一种条件反射似地快慰。倘若外出几天。听不见燕子的歌唱,精神上就会落寞起来,既像是在眷恋着某种意象,又像是在刻意追寻着某种场景。
我始终在观察着燕子的生活轨迹,前几年的门窗总是敞开着的,所以他们就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时而如鹞子翻身,时而轻快如梭。特别是在白天,燕子矫捷的身影如风如电,眨眼功夫就几个来回,着实让人目不暇接。我时常慨叹着这人类的小精灵,在这个世界舞动的频率。这样的忙忙碌碌,像极了我的母亲,一年四季的劳作,一刻也停不下来。
燕子来之后,他们总是衔一些新泥,在原来老巢的基础上进行修复,然后过上十天半月。就开始下蛋孵化幼雏。大约20多天,幼雏就出壳亮相,
那是他们共同爱情的结晶。通常下蛋四到五个。多的时候有五到六个。有一年见过四个幼雏的,有一年见过有五个幼雏的。雏燕出生后,父母就忙个不停的寻觅食物来抚育他们的儿女,雏燕也一天天长大起来,不出十天半月雏燕就会露出他们稚嫩的,黄白相间的小嘴。如同人们说的“张口燕”。也像我母亲小时候告诉我的,有一张嘴总要吃东西,如果不劳动,哪里来吃的?燕子就是这样勤奋的忙碌着。
随着雏燕的成长,身体的增大,挤在一个窝里,难免容不下这庞大的群体。记得有一年的一次,两只雏燕突然就被挤出窝,摔在堂屋地上,看着两只光着身子的雏燕奄奄一息的样子,微弱的动弹着,我无能为力拯救他们的生命,只好狠心地用纸包裹着他们,拿到外面放进垃圾桶,那一刻,两只雏燕是轻盈的,可我的心却似铅一样沉,面对这即将逝去的生命。良久,一种愧疚、负罪,复杂的情愫萦绕在我心头。虽然这样的事绝无仅有,可是毕竟发生在眼前,我为不能保护好他们而愧疚,有灼烧心疼的感觉。只是不忍那雏燕成新鬼。
乡下的老屋卫生条件差,每到夏天,蚊蝇特别多。妻最怕的是蚊虫亲吻,冷不丁斗大的包就生出好几个,好长时间难以消隐,奇痒无比。一提夏天,妻就颤颤惊惊,细思极恐,还不时甩出一句“鬼乡下”。
原来为了燕子进出,门是敞开的,为了妻免受蚊害。妻从网上买来窗纱帘子,把前后门罩起来。为了不妨碍燕子出行,我便在门窗上面的玻璃上,凿开一个十厘米见方的大孔,方便燕子进出。当初燕子为找不到出口,在玻璃上莽撞过数次,大约有大半天的功夫,燕子侦察到了出口,先是一个飞出去了,再后来另一个在前一个的带领下也顺利地飞出了玻璃孔,看来人类与鸟类的心几乎是相通的。这样做既满足了妻不受蚊虫侵扰,又消除了燕子出行的障碍,美美与共。
新燕长到20天左右,老燕子便带着他们伴飞,我们乡里人叫做教翅,有时一群雏燕像直升机一样满屋低空盘旋,我不能形容他们为群魔乱舞,只是为这样颇为壮观的动感场面而兴奋不已。盘旋后他们整齐的立在我预先为他们设置的站架上,特别是擦黑的时候,那军姿军容,俨然像等待出征的战士一样威武雄壮。倘若我是一位高名的画家,我定会用我的线条和色彩来勾画出这动人的画面来。
妻是一位洁癖者,那低空盘旋过后的一地鸡毛,燕子到处的拉屎拉尿,弄得堂屋满目疮痍的场面,还得妻打扫战场,不过看见这一群天使出征前的精彩表演,陪伴妻度过这美好的时光,妻的怒气很快就消除了,发点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
幼雏“教翅”后不出十天,初长成年的燕子,他们就可能要远走高飞了,据我观察,小燕子飞走后,很少见他们再回家了。至于说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与妻多次讨论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
小燕子走后,他们的父母难得有喘息的机会。约莫20天左右,也许是休养生息需要这个过程,也许是他们下一场爱恋的需要,他们做着准备,我发现燕子一般是三月上旬回来,到九十月份就往南飞。这期间要抚育两期的雏燕,才能完成他们的使命。他们全然遵循者自然法则,来来去去,往复循环着生命的旅程。也笃定了人类繁衍这个世界的信心与力量。
江汉平原农村有句俗语,“雀鸟往旺处飞”,我的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可是每年燕子归来,却也说明我们能容纳,接纳并且有这种环境来适应他们生生不息的养育后代,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风水,一种福气,一种吉祥,一种生活中的“小确幸”?我在想。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算不算在诠释着我们现世安稳的一种生活状态。
时光匆匆,燕子匆匆,正如我的母亲,为谁辛苦为谁忙,匆匆一生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