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间,搬家多次,电视机从无到有,由黑变白,从小到大,由彩电到数码。家具由土到洋,用品由简入奢。无不浸润社会现代,物阜民丰。过往的东西弃之亦不可惜,惟有几箱子书,如酒,须臾离不开一个奢酒之徒。
如今,被银行按倒在地,每月揭一次皮,还满生欢喜,心悦诚服。面对几大箱破书,妻说:书要着干啥,干脆卖了它或丢了它。又不能当饭吃,靠它你发财了么?要搬你搬,我不管!几句牢骚话,我无言以对。
道理如此简单,生活如此负累。但我有足够的力量,把这方田,迁徙至为它量身定做的书库。让它陈酿,发酵。随时取一瓢痛快饮之。
装修时,没有做什么壁柜,衣柜,橱柜。惟一在阳台上,对书柜进行了设计。既通风向阳,又光线明亮;既美观大方,又雅俗共赏;来客观之,啧啧赞扬;适用奇葩,心花怒放。
闲时,时常走近书柜,取出那些书,拂去累积已久的尘埃,多么亲切,多么熟悉。翻开发黄的纸业,浸润在久违的文字里,我看到了我当年伏案潜学的身影,那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兴奋,那种痴狂,那种奢求,快慰和神游。回想起来,真有从地狱到炼狱再到天堂的感觉。
是那些书,让我走近《堂吉诃德》,来认识这个荒诞不经的幻想家,给了我不断前进的形象。
是那些书,让我聆听罗曼罗兰的忠告:“除非你迫切地感到由于社会的责任和你的良心,或者某一种内心的需要所驱使,决不要写作。仅仅为了妄想或虚荣而去添加到那早已为数已多的作家行列里,这不仅是无益的,甚至有害的。”
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虽然现在发展到能使大多数人有写作的能力,每天能抽出时间从事写作,但是写出的东西是否对社会有什么帮助,有什么需要?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是那些书,让“拜伦式英雄”在我脑海里深深扎根,愿望美好,脱离实际,斗争的结果,以失败告终。
雨果,一个时代,《悲惨世界》讲受苦的人们,三句话,让我们找到了理解的钥匙: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嬴弱。冉阿让,芳汀,珂赛特,格夫罗舍这些不幸的人。在那个社会,穷苦人注定要过悲惨的生活,对当今社会无不嘲讽鞭挞。
离奇的情节,非凡的人物,文字的高昂,激动和热情,语言类似成语格言,使之具有史诗般的风格。
巴尔扎克大师,让人膜拜,一部《人间喜剧》就是一部艺术的历史。
在今天看来,他描写拜金主义,人与人之间金钱化的关系,仍不失有尖锐的教育意义。在我们的社会里,新的拉斯蒂涅无处不在。包塞昂夫人仍在给他们上课,激情演绎启蒙:越没心肝,越高升得快.....
伏托冷也在给他们上课,坐车的人是正人君子,浑身污泥,搬着两条腿走路的便是“牛氓”。还有高老头之死.....等等。
人生三课,使拉斯蒂涅自然而然走进了上流社会。
寓意多么深刻,对照如此鲜明,当今社会正处在泥沼之中。
我也时常为那些文字所洗礼,所陶醉。那唐诗宋词之韵律,流传千古。“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意境多么美好。
李清照的《声声慢》如此洞彻心扉,多么哀愁,“梧桐更兼细雨,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徐志摩《再别康桥》,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与康桥依依惜别。接下来更是康桥之美,寻梦,高潮,由放歌到沉默。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别离的无可奈何,康河理想的破灭,情怀感伤莫不由衷。
文字里的美,是一种慰藉,是一种交汇,是情与景,心与心,共鸣共振。
我时常也翻阅一些笔记,找寻在书里的圈圈点点,记忆依然,虽然随着时间的磨砺,不再深刻,可难舍,依然清晰。
曾经,对那些句章,那些字,诠释注解,红绿相间,密密麻麻。好像中文注解英文,对古典文字斟酌,会意,翻译。直到此时,在目历历。
此时,我打开那扇窗,犹如打开尘封的历史,铺陈在我面前,让我无数次审视这段过往,这无悔的生命的旅程。是那些书,是那些文字,把我的历史与现实连接起来,虽然它不足以让我有饭吃,有衣穿,但是它属于我,是我的财富,尽管它发黄,褪色,但愈陈愈香,充满浓郁的气息。
是那些书,那些文字,弥漫我的整个精神世界,在每一闲暇时分。
如果我再做房奴,那些书,那些文字,一定会随我飞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