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揩

六指（2018年第4期《辽河》杂志）

六指

文/陈子赤

常人手五指，我的右手六指，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山沟里的孩子，生下来六指也就六指，父母没那么多的钱去医院做它。我六岁上学，同学们笑我是个怪物，我受不了他们异样的目光，读了半学期书，便不再读了。舅在城里工作，说是没生育能力，央求父亲把我过继给他，就这样，我喊舅做爸，去了城里。

舅打算让我读完一年级后就去做了六指，我很高兴，可一年后，舅妈却意外地怀上了小弟弟。我知道，喊舅做爸，那是不可能的了。

舅还算好，没把我送回山沟里，只是不再让我喊他爸，不再计划让我做六指。舅妈是二婚，和舅结婚时带来一女孩叫美美。美美和我一样大，与我同读一所学校，高中毕业我两没考起大学。或许我们在同一个屋子生活了那么久，或许我们都没考起大学有点儿同病相怜，我们恋了爱，且还恋得天昏地暗的。

美美很漂亮，有一米七多的个儿，不久就被一个模特公司的老板招了去。美美有了工作，半年后就不再理我。我很伤心，问为什么？起初她不说，见我泪眼迷离的样子，也很伤心地抱着我说：“找个工作，做了六指吧……”

我的六指我的没工作，这些都配不上她，我有自知之明。但我仍然爱着她，为了她，我决心去找工作，然后有了钱就去做六指。

靠舅不行，两年前他患了癌症，我只好去居委会找王阿姨，让她给我想点办法。王阿姨是个热心的人，通过各种关系，安排我在居委会做临时工。

随着时光的流逝，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六指能看见别人耳朵里的东西，且还能治疾病。

我成了名人！慕名找我看耳的人接踵而至。

美美去模特公司后，就再没联系过我，这天，她竟然也来找我了。

“来干什么？”看见她，我爱恨交加。

“我的耳朵想你了，来看看我的初恋呗。”美美一脸的灿烂。

本不想理她，可她一提初恋，我仿佛又回到过去那段幸福时光，想起了她的好。

她有耳病，但并不严重，“中耳炎了咧，耳膜都快破了……”我故意说。

“能治好吗？”

“不一定。”

美美一听脸色变了，“你要治好我的耳朵，否则我就当不了模特，冇得工作。”

我有点儿高兴：当不了模特好啊，没有工作，自然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来。我说，“冇得工作我来养你。”

我计划着，不但不能让她的耳好，我还要刺破她的耳膜，让她聋！

我的六指便在她的耳里寻找着最佳的刺破点。毕竟是第一次干，手指矛盾了很久，最后我满头大汗地下了决心——

她“啊”地大叫一声，我慌了神，六指只是刚触及到她的耳膜就收了手。唉，犯罪未遂！

“你……”或许她晓得我的目的，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捣痛美美耳的新闻很快传遍大街小巷，越传越骇人，从捣疼变为捣坏，从捣坏变为捣聋，直到捣成半身瘫痪郁郁而死。

说也奇怪，我的六指自打给美美的耳朵看后，却再也没有那种特异功能了，我又是过去的我。

美美现在怎么样？我很后悔我对她的“掏耳”行为。一天，美美突然来找我，说：“去医院做了那六指吧，我们去领结婚证……”

美美的行为来得太突然了，我有点惊诧。人都是这样的，不容易得到的，你便感觉她很珍贵，反之她便是很垃圾了。她很垃圾？这年头，很多人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还不晓得呢！我望着美美，没有吭声。

后来经我调查，是她不愿做老板的情妇，主动离开模特公司的。这个消息，让我很兴奋。我想了很多，想到了一个故事：一只野猪被猎人埋下的圈套套住了一只腿，为了逃生，它硬是咬断了自己那只腿。是的，为了美美，我要咬掉自己的六指。

人逢喜事就高兴，我唱歌弹起了吉它。因为六指的原因，我弹出的吉他声音总是多了一点和音。王阿姨听后说：“真好听！正好市里举办一次群众歌舞晚会，你代表我们居委会去弹，为我们居委会争光。”

表演这天，我去厕所方便，碰到一个人，衣着很是女性化，头上还系着一只大辫子。这人直往男厕所这边走来，因为是傍晚，光线很暗，我以为他是女的，急了，说：“阿姨，你走错地方了！”

“谁是你他妈的阿姨！”这人一脸的怒气。

他走进男厕所，我还怀疑他是一个女的——他嗓音怪怪滴，像我们乡里那只阉了的公鸡发出的声，直到我看见他在尿坑里站着拉尿，我才相信他没做变性手术。

后来这人坐到了评委的椅子上，我才知到他是一位音乐大师，也是我们这次表演的评委。心想完了，得罪了他，为居委会争光泡汤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评委听了我的吉它弹奏之后说：“他弹奏的吉它声，我为何总感到多了点什么，有点杂音，不纯啊——”他的“啊”声，那是莫名惊诧的，我一想就想到了我的结局。

走下舞台，我撒开的六根手指弯曲成了拳头，很想揍死那个杂种，那个阴阳人。郁闷地走了到公园，已经是很晚了。我拿出一支烟抽着，忽然听到“救命”的呼声。我心里一热，正想想没地方出气呢！跑过去一看，原来是美美被几个流氓劫持了。

我是怎样和几个流氓搏斗的已记不清了，反正我打了五个流氓的脸，这使公安局的同志很容易破案——罪犯的脸上有我特别的六指拳印。

我的背上挨了一刀，右手的六指，因为去挡刀，被砍掉在地下了。110赶来的时候，美美抱着我泣不成声。之后，她费了好大功夫，在草堆里找到我的那根血糊糊的六指。

美美陪着我上了救护车，拿着六指，坚定地对我说，去医院接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