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不能走出这座小屋,那方窗口,便是我的世界了。
爸妈每天都去镇里的工地打工,早出晚归。妈妈走时,把家里的被一床一床地贴着窗台铺起来,铺得跟窗台一般高,然后把我贴着窗台横放着,用一根带叉的长木棍把上面的那扇窗支起来,让我能看见窗外。
窗外一栅栏的牵牛花。
最初看见的牵牛花,它还是爬在栅栏的第一道横木腰的地方,青青的小圆叶,一个个像小孩子的手掌,向上撑着,参差不齐的蔓儿,紧紧缠在栅栏的木板上,持着头向上望着。妈妈告诉我,牵牛花的蔓儿如果爬到栅栏第三道木腰的时候,花就开了,淡红淡红的,向上吹着小喇叭……
一天,我在看牵牛花的一串串花骨朵,忽然看见一个黄黄的小脑袋从牵牛花的绿叶中伸出。
“别动,那花快要开了!”我生怕她伸手动了那花骨朵。
她把脑袋缩回去一下,又探出叶子,四面环视一圈:“你在哪说话,我怎么看不见你呢?”她没有注意这开着的窗口。
“我在窗子里,你过来呀!”我非常希望她能够进来,爸妈走了以后,没人跟我说话。
她真的从那叶子中走出来,穿着一件澄绿色的衣服,一点不陌生地走进到了我的窗口跟前,两手放在窗台上。她说她叫欢欢,爸妈去南边打工去了,把她放在了外婆这里。
“那花是你种的吗?”她伸长脖子,我只能看见她鼻子以上的半个头。
“是我爸爸种的,那是牵牛花。那绿骨朵就要开出淡红淡红的小喇叭花了。”
“那一定好看死了,能让我看吗?”
“能。”我的口气很坚决,又很自豪。
“你怎么不出来,咱俩一块玩儿,这地方真不好,没人跟我一块玩儿,你出来吧。”
“不行,我腿不能走,只能爬,爬满手泥,我妈妈不让。”
她的眼光黯淡了,吃惊地看着我:“你也像肖叔那样要拄着两只拐才能走吗?”
“我不用拄拐,我爸说,等把我送到大医院,我就会像你一样在外面走。”
“那让你爸把你快点能走,咱俩一块看花呀。你说那花啥时能开呢?”
“我妈说快了,牵牛花爬到栅栏第三道木腰的时候,那花就开了,”
“开花时你腿能好吗?”
“能。”
欢欢站在窗台跟前很吃力,有时嘴巴露出来,有时只能看见鼻子,她就搬来些砖头垫着,两条小胳膊能平放在窗台上。
“唉,你能出来多好哇!你爬出来,咱俩到那花跟前玩好吗?”
“我下不去呀!”
“我帮你。”
欢欢去搬了几块砖头,垫高了,两手一撑窗台爬了进来,帮我爬上窗台,,把腿先放下去,她又爬下去,抱着我的腰,一松手,我就坐在窗跟底下了。
这是多么长的一列爬满栅栏的牵牛花呀!我从这头爬到那头,握着木棍的手都出了汗。我们一起贪婪地看着牵牛花,那绿绿的花骨朵已有了红色的裂纹,一朵朵好看极了。
“等你腿好了,咱们一块上学去吗?”
“去。”
“这花开完了,要结种的,等你腿好了,咱们一块把两边的木栅栏都种上好吗?”
“好。”
翌日,我睡得好死好死,醒来时,太阳巳出老高了,我依然横贴着窗台躺着,窗子也依然支着。我往外一望,牵牛花开了!在那微微颤动的绿叶儿中间,零零星星地开了一些牵牛花,淡红淡红地,向上吹着小喇叭。
“牵牛花开了!牵牛花开了!欢欢,欢欢……”我对着窗外兴奋地喊着。
窗外静悄悄的。妈妈走了过来,抱着我说,“欢欢昨天在渠道边去采一朵花,不小心掉进了渠道里……她再也不能来了。”
“欢欢……”我含着眼泪,在心里痛苦地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