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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缘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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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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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年,在我的记忆中总是和家连在一起的,失去了父母的家,年味儿也就淡了。可这两天我还是从年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中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这也让我那颗刚刚走出失去父亲悲痛的心重又陷入对老人家深深的思念中。

六个月前,7月17日上午9时,在母亲辞世后的第211天,父亲未能实现自己曾许下要活到九十岁的诺言,在子女的呼唤与祈祷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追随母亲而去。

父亲军人出身,一生几乎未曾得过什么大病,甚至连感冒都很少见,身体一直不错,曾信誓旦旦活到九十岁没问题,兴许就能创个家族记录,活他三位数。对此,我们也是深信不疑,因此对父亲的离去我们真的有些意外,但冥冥中好像又有些预感。

七个月之前的那天夜晚,母亲离去了。这对与母亲相伴了七十四年之久的父亲来说,打击是巨大的。父亲的身体一下子垮了,当时尚能骑三轮车的父亲一夜之间变得步履蹒跚、思维混乱,那几天甚至已认不出我这个自己最小最疼爱的儿子了。母亲下葬那天,父亲非要亲自为母亲送行,站在广场上,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母亲的大幅遗像,父亲双膝跪下,大声喊着:“老伴啊,我给你磕头了,送你最后一程。”我用力搀起父亲,泪已潸然而下。

母亲走后,父亲对母亲的思恋难以割舍,见了我们总会反复唠叨,说母亲这辈子太不易了,特别是年轻时自己不懂事,让母亲受了太多的苦,落下了一身的病,对不起母亲。我知道父亲的自责是发自内心的,父亲的脾气非常暴躁,特别是年轻时更是沾火就着,听不得半句逆耳的话。那时母亲和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惹父亲生气,现在很难想象那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二零零三年,母亲一场大病,在医院都不愿收留的情况下,又奇迹般从鬼门关被拽了回来,这让父亲突然有了一种恐惧。从那以后,父亲变了,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父亲变得越来越听从母亲的话,不仅如此,只要觉得我们有丝毫怠慢母亲的地方或惹母亲生气了,父亲定会毫不客气地对我们加以训斥。母亲身体不好,父亲总想自己也能够多照顾母亲,但父亲对服侍人真的是一窍不通,往往急得满头大汗也帮不上什么忙,不适得其反已是很不错了。这时往往会受到母亲的嗔责,母亲倒是有了时不时耍耍小脾气的机会,父亲也不生气,像个做错事听话的孩子。

母亲走后,一生喜欢热闹的父亲,无法排挤心中的孤独与苦闷,整天坐在大姐开的超市里,一坐就是一天,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透过窗户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看着进出的顾客。如果不喊他,父亲可以呆坐一天。为了改变父亲的这种低迷状态,让他尽快走出失去母亲的阴影,哥哥姐姐有时故意找点茬儿,想惹父亲发火,但父亲的火爆脾气好像一下子没了,很少辩解。大姐说,父亲变了,但不是好现象。

在母亲离世后大约二个月的一天夜晚,父亲起夜去厕所时,不慎滑倒,摔折了胯骨,我们采纳了医生的建议,让父亲做了保守治疗。我们也真的怕已经八十五岁的老人家经受不住如此大的手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摔倒,父亲便再也未能重新站起来,直至辞世。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也许手术父亲可以挺过来的。

卧病在床的前两个月,父亲还能坚持配合治疗,后来也许是感到身体愈来愈虚弱,没有好的迹象,父亲开始对治疗有了抵触情绪,连正常的吃饭也不再配合,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那次我回家看他,父亲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跟前,问我:“四儿啊,你说你结婚时咱俩儿登的山是你们那儿最高的吗?”我一愣,真想不到父亲这时会问起这个。在我结婚时,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我工作的地方,第一次见到了大山,兴奋之余不顾已经是65岁的年龄,非要和我登我们这儿最高的山。回家以后父亲经常和母亲炫耀说自己登上了我这儿最高的山。

“是的爸,咱爷俩儿登的山是我们那儿最高的了。”我非常肯定地说。父亲摇摇头:“四儿啊,我知道你骗我,爸爸这次是好不了了,真想再去你那儿登一次山,登那个最高的,可是爸爸去不了了。”父亲一脸的失望与悲凉。

“爸,您没事的,这点小病,对您来说要是年轻时几天就好了,您现在就是年龄大了,估计再过一个月也就好了,不过您得吃饭呢!等过段时间您好了,我一定再带您去登一次。”

“老四,咱爸都八十五了,我都不敢登你那儿的山了,咱爸也就是说说,你以为咱爸还像年轻时胆子那么大啊!”大哥凑过来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大哥的用意,父亲这辈子太好强,越是别人认为他做不到的事,他就越要去做。“不是吧,咱爸什么时候胆子都大,我记得娘跟我说过,咱爸当兵时,晚上一个人站岗没用放枪就用刺刀吓跑了两个摸哨的敌特,还有一次和总爱欺负新兵的顶头上司—那个傅作义手下的人动起了刺刀,毫不惧怕!”我说。“拉倒吧,估计都是假的。”大哥搭着腔。父亲可能是真的听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胡说八道。”声音不大也不是太清楚,但能听出来真的是有些生气了。“对了,我听说爸歌唱的不错,当年在部队拉歌还得过表扬,真的吗?”我问。“这个嘛也许是真的,年轻时估计还行,现在早唱不了了。”大哥突然回过头问父亲:“爸,你唱歌我都没听过几次,老四年龄小更没听过,你唱歌有那么厉害吗?”父亲没说话,却突然唱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不清,但仍能让人依稀感到那种豪情。唱了几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着气。大哥赶快端来水,“爸,来喝点水,要不爸你稍微吃点饭,好好唱唱,要不老四他都不信。”就这样,那天父亲在我和大哥的‘忽悠’下,还真的吃了不少。

最后见到父亲是在两个月后。那天晚上接到哥的电话,告诉我父亲真的不行了。我连夜往回赶,母亲我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父亲我再也不能错过了。

赶回家,父亲已经不能说话了。这段时间由于很少进食,身体消瘦的厉害,我知道父亲已经没有好起来的希望了。握着父亲无力的手,那种心痛与酸楚无法形容。我喊着父亲,父亲只是轻微动了动眼睛,我知道老人家知道我回来了,但已经不能再喊一声儿子了。我们已无法再用任何方法让父亲说句话了,哪怕是睁开眼看我们一下也成为奢望,我知道那个在我眼里顶天立地、好强倔强的父亲即将离去了,这弥留之际的时光对我们来说是那么的弥足珍贵。父亲啊,您还能多陪我们一段时光吗!

任何方式也无法挽留即将离去的脚步,父亲终于还是去了。

‘子欲孝而亲不待’,父亲的离去让我们又体验了一次世间的无奈。今生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绝不会超过20年。在我的记忆中,对父亲的敬畏要多于任何其他方面。小时候我家分为‘两派’,父亲一派母亲和我们一派。我们每天都在担心父亲是否高兴、是否又要训斥我们,我们每天都要联合起来‘对抗’父亲。突地就想起那次父亲不在家,家里唯一的一只山羊被人偷走,我们不敢吃饭不敢睡觉等候父亲‘处置’的场景。想起父亲拿着菜刀半夜去他认为可能偷我家山羊的每一家,让我们担心的一夜不敢睡觉的场景。小时候对父亲的惧怕再加上年龄小的缘故,使我对父亲的了解甚少,后来长大了,了解了父亲也慢慢理解了父亲。想想对父亲的这种惧怕,多来自父亲的不苟言笑与威严,其实我们几个长这么大很少被父亲打过,更多的是自己吓唬自己。爷爷死的早,奶奶姑姑母亲大姐,那时只有父亲一个男人,父亲别无选择,必须顶天立地,必须强大,必须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在那种困境下父亲却毅然选择让我们相继走进学堂。在家庭生活的重压下,父亲如何还能有心情、有时间、有精力做一个慈父呢!

在我们相继成家立业之后,卸下重担的父亲终于脸上有了笑容,这时我也有机会更深的了解了父亲:知道了父亲也爱说笑,也爱孩子;知道了父亲当年在部队是拉歌队长,据说因为歌唱的好还得到过房东女儿的爱慕。我知道了,原来我的父亲也是个可爱有趣之人呢!

父亲走了,我知道此时他肯定已经回到了母亲身边,回到了那个陪他走过了七十四年之久的挚爱身边。

父亲,您放心走吧!

您不再只是儿子眼中那座高不可攀的山,

您更像儿子心目中那条宽广沉静的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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