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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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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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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苹果花落在盐源

那是秋深之时,我们经过盐源县城外一个售卖苹果的路边小店。热情的店主忙叫店员给大家削起了丑苹果。接过一个被削好的丑苹果,咬开第一口时,我有些愣住了,丑苹果的甜和脆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夕阳已西下,盐源附近的群山已呈现出一抹黛色。天色向晚,暮色渐渐围拢视线范围内的所有景物。

我对眼前忙碌着的店主说:“丑苹果真的很甜很脆。”

这个年轻人的脸上随即有了灿烂的笑容,说:“再尝一个吧。”

再也不好意思白吃他一个苹果,至少我们之间还没有熟络到很随意的地步。我在店内转悠的时候,突然看见小店内有不少装有丑苹果的纸箱,原来那是店主收到网络订单后已经装好了苹果且即将发出的快递。

同行的一位朋友挑选好一袋丑苹果后,我们随即驱车向西昌进发,一路上的话题几乎都与盐源苹果有关。

又一次来到盐源。又一次到了那个路边小店。年轻的店主依然忙碌,可见这家小店生意很是红火。这一天,盐源的天空一片幽蓝,蓝得令人心醉。幽蓝的天空之上,白云在飘飞。云彩之下的远山近岭,一览无余。猛然间,我看见了小店背后是大片大片的苹果林。时令已秋深,苹果树的叶子掉光了,只剩下枝干或笔直或弯曲毫无意外地伸向空中,像一双双伸出去的手想要在风中抓住一些什么,可是,除了风,什么也没有。年轻的店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边,说:“最近的这片苹果林就是我家承包的,远一点的地方也还有。”

我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了他:“你知道苹果的来路吗?”后来想了想,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兀。

他似懂非懂,楞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

我还是告诉了他,“在中国,道教把苹果视为仙果,但它的名字却来自佛经。”

年轻的店主咧嘴一笑,算是回应了我。他更不知道的是,中国最早栽培的是绵苹果。绵苹果果肉绵软易烂,不像丑苹果那么脆。西汉著名文学家司马相如创作的《上林赋》,就描写了都城长安附近的上林苑的壮丽景象,其中有“楟柰厚朴”一句,这里的“柰”就是绵苹果最早的名字。直到离别的时候,我也没告诉这位年轻的店主,离盐源百里之外的西昌海河天街的一面墙上,就镌刻有这篇《上林赋》。

地处四川凉山州的盐源县,古称定笮县,坐落在雅砻江下游西岸。雅砻江,一条野性的河,在古时候,雅砻江的一大片流域是女性王国的统治区,因此有人说:雅砻江流淌的是女性文化。再回看雅砻江,她在饱览了甘孜州雅江县箭杆山雄伟壮丽的景色之后,便从四川第一高峰——海拔7566米高的贡嗄山飞驰而过,来到凉山州木里县,并环绕锦屏山绕出一个100多度的大急弯,形成著名的雅砻江大河湾;在大河湾口处,经过冕宁,勇敢地挤过锦屏山和牦牛山勒成的峡谷,一泻千里;最后越过钢城攀枝花市,兀地汇入浩瀚的金沙江。

盐源县并不是因为雅砻江而扬名天下,而是因为盐成为历代政权必争之地。繁盛时期,熙熙攘攘的马帮、背夫将盐运往全国各地;战乱时期,不仅有金戈铁马之声,还有刀光剑影之势。上世纪八十年代,盐源的盐场迎来黄金期,全国不少地方都能吃到盐源产的盐,甚至还一路往南销往东南亚。

一条“润盐古道”成为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支线,不仅运出去了盐,还有铁。从西汉开始,盐源因盐铁资源丰富而成为朝廷的重要把控之地。从盐源到西昌,雅砻江成为一道屏障,当年的马帮和背夫只能坐船渡过雅砻江。如今,沿江而行的南方丝绸之路已被新修的公路所替代。

时光荏苒,盐源的地下仍然有卤水,卤水可以熬盐,但盐源的盐却走向了没落。因为上天给了盐源充足的阳光,大面积种植苹果成为盐源人的经济命脉。这么多年过去,盐源苹果再一次沿着古老的南方丝绸之路远行,带着古定笮县的标志卖到了东南亚。

一树苹果花落在盐源,惊醒了小凉山的春天。

之后的每一年春天,盐源的苹果树伸展开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枝桠,一夜之间便绽放出粉红色的苹果花来。苹果花最少是四瓣,多时有六瓣,花心为黄色,像灯笼里的蜡烛一样,燃烧着黄色的火花。

苹果花,梅花形,花梗与花萼均有灰白色绒毛,花色泽鲜艳,具有一种独特的清香。

到了四月初,那个年轻的店老板就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了苹果开花的热烈景象。他说:“苹果开花了,新一年的希望。”苹果花花开之后,便会引来蜜蜂,蜜蜂在苹果花的花蕊间采蜜,嗡嗡地鸣叫着,从一朵苹果花飞到另一朵苹果花的花蕊之间,勤劳而繁忙。十天之后,苹果花的蜂蜜就开始发货了。此时,小凉山的小樱桃正红。

八月的一天,年轻的店主又在朋友圈嚷嚷开了,“嘎啦苹果已熟了,还有新鲜黑桃、干花椒……”到了这个月下旬,“青苹果也成熟了”,从他分享的视频中我清晰地看到,一个个苹果像一个个大头娃娃挤在一起,一副可爱而富有生机的模样。

一转眼就到了秋天。盐源境内,满树的苹果仿佛一盏盏灯笼,敲响了丰收的钟声。

小凉山的苹果,离太阳最近,离城市最远,符合世界公认的七项生态指标。后来才知道,当初我们所吃到的丑苹果是一个古老的品种,它总是高矮不一,大部分果子一边高一边低,有的黄红色,有的青红色且带着条纹,丑苹果因此而得名,但丑苹果的甜和脆吸引了不少顾客的光顾。

后来,年轻的店主给我介绍了当地的阿木大叔。阿木大叔是当地种苹果树比较早的那一批人,家里有七八亩地,最早的时候,大家对苹果树都是放养,而阿木大叔却是最花心思打理苹果园的人。

直到进入了阿木大叔的苹果园,我才真正领会到了苹果对于盐源的意义。那是一个午后,女人们去苹果园采摘苹果,一个布篓篓挂在树上,一篓子装完之后再放下来装进箩筐,而阿木大叔则拿着一根扁担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当一箩筐装满苹果的时候,他和村里几个男人便挑起担子,将苹果运送到苹果园外面。已经采摘过的地方,是整整齐齐的苹果树,地上的野草也明显被修剪过,许多掉落在苹果园的果子,它们或许被鸟吃过,化作春泥更护花。

采摘苹果的时候,还看见成群的蜜蜂飞来飞去。阿木大叔说:“这些都是野蜜蜂。”因为苹果的糖份高,野蜜蜂才会寻踪而来。一年的收成在望,采摘苹果的人和挑苹果出园的人都如释重负,开心劳作。我将镜头对准苹果园采摘的女人们,很快被她们发现了,她们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有一位大姐勇敢一些,她特意取下头巾,整理好了又戴上……

“苹果来到盐源,如鱼得水。”那一次,有些木讷的阿木大叔竟然说出了富有文采的话。我知道,每一缕皱纹都是岁月的故事,阿木大叔将陪伴他的苹果园走完这一生,但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看得见希望。

在盐源的时候,没再听说过盐源的盐,举目望去,满街都是苹果小店。那位我熟悉的年轻店主打算把苹果生意一直做下去,他说:“现在苹果的运输和下单更加方便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不时响起微信消息的提示音,“除了实体店,很多果农都开了网店。订单一来,我们只需打好包交给快递公司就行,有的订单还是从北上广来的,相信以后的苹果生意会越来越好。”

离开盐源的时候,我仍然记得盐源地下的卤水,却一直在想象苹果花开花画面。每一季苹果花开,便是小凉山期盼的春天。从乍暖还寒的春天开始,盐源的果农们便把目光投向自家的苹果园内,他们在风雪中期待着秋天,期待着每一年丰收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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