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里的温情
蓦然回首,婉叹时光匆促。不经意间,春节又来临了。
衣食无忧的人,似乎天天过年,真到过年的时候所能体验到的年味儿便淡薄了许多。于是,我常浮泛起儿时过年的记忆,质朴中浸润着丰盈的温暖。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虽然物质供给不足,年味儿却给人超然物外的馥郁芬芳。母亲极懂抚慰我们渴盼幸福快乐的童心,从不曾疏忽在除夕的油灯下,以守岁作为美丽的理由,于新春的鞭炮燃响前,用细针巧线为我们赶制一件过年的新衣,或用蚂蚁头一样密匝匝的线脚为我们绱成一年仅此一双的新布鞋。我们难以抑制少有的兴奋,在被窝里嚼着代表期盼新年生活甜蜜的红糖果子,辗转不眠等待父亲点燃一串开门鞭,好跃身起床穿上新衣新鞋,满村庄华丽地亮相。
那时,仅管一个鸡蛋的价格常常抵上两个壮劳力一天的劳动价值,父亲还是早早地积攒下几张纸币, 并且在《毛泽东选集》里压得平平展展,年三十儿作为给我们姐弟的压岁钱。第一次得到压岁钱时,我还童蒙未开,对人民币的面值一无所知。父亲首先给我分发一张红色的票面,然后给三位姐姐各分发两张浅棕色的票子。作为在家中娇惯受宠的男儿,我看在眼里,心生妒忌,不依不饶,硬要和姐姐一样拥有两张票子。无奈的父母因为囊中羞涩,只得让大姐从已藏到枕头下的两张毛票中给我取回一张。其实,姐姐们后来并没有用压岁钱为自己买一绺毛线系上发梢,却自觉自愿地买下响鞭、小糖取悦我,哄我不要跟忙于劳动的她们捣蛋。乃至读书识礼后,明白姐姐们压岁钱的票面竟是一角的面额,而我的那张是伍角时,我的愧疚与歉意便无法抹去,且随着时光潜滋暗涨,发誓要用一生一世的真情补偿她们。
早年的乡下,春节是极具仪式感的日子。除了说话办事都必须遵守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年初一,孩童们还得给村里的爹爹奶奶大爷大妈等长辈们拜年,还得给辈份较高的长者下跪磕头。我们常排成队列,跪拜中唸叨些“发财长精神”、“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祝福。性格内向羞涩又格外被长者喜欢的我,常被捉弄单独磕头祝福。有时伙伴们人多嗓门亮,颇具声势,长辈们一副天子受大臣早朝的威仪,乐呵呵地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将平时来了贵客也舍不得上嘴的花生、葵花籽儿、炸米花和用鸡蛋换取的糖果,一个劲儿往我们的衣兜和裤包里装塞,还一个个抚摸我们的脑袋,吩咐我们好好读书识礼,出人头地,替村上争光。那种慈爱感染的快乐,那份毫无假意的乡情,当下已永远难以复制。
我离别村庄已经多年,那里的乡邻或已老去,或已搬迁,残存的房屋稀稀拉拉。每到春节,我只能凭记忆追寻那些稀罕的乡情与亲情,好想在时光隧道里重回那些故地,如儿时拜年那般童心纯真无尘地再一次跪下去,满怀感恩之情,叩拜那方养我哺我的土地,叩拜那些血肉相系的乡亲,为他们祈祷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人寿年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