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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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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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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好!

你好,母亲

○作者 江苏仓中青

我的母亲倪昌秀,江苏省盐城市亭湖区新兴镇倪家灶人,病逝于二○一三年农历三月初五,终年八十四岁,与我父亲合葬于盐城市亭湖区南洋镇自然村七组公共墓地。

  归依于与故乡和老屋最近的墓地,是我母亲依恋土地、依恋乡村、依恋亲人的永久表达。作为子女的我们,遵从了母亲的最后遗愿。那一垄依绿傍水的家乡净土,自从掩埋了娘亲的骨殖,便成了我心中高过三山五岳的圣地,百念千叩不可尽意,万里远游无法遗忘。

   人终有一死,如我母亲这般一生历尽贫病的平凡村妇,活到八十有四,我们是知足的。我于心不甘的,她一生坚韧,黑白分明,心灵手巧,最终却患了老年痴呆症,我不能不疑惑上苍是在母亲的晚年赐予她儿女贴近报恩的机会,还是上苍让她归于一个孩子般的童真享受无忧无虑的福报?我固执的意念中一贯认为娘亲应该得到善终!

   作为一名军人的妻子,母亲深明国重于家的大义。父母婚后,我大姐出生不久,祖国征召热血儿女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母亲默默无言支持父亲加入了从军远征的行列,自己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穷白之家赡老扶幼的重任。在盐碱地上扶犁拓荒,在寒水冰渣中拉耙耕耘,挑不动的担子咬着牙挑,别人家男人承担的活计母亲一样没有落下。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的忧劳,本该一对壮年男女分担的责任,六年间集于母亲一身。母亲说,该担的责任就不能推托,做个军人的妻子就要懂得坚忍,就要深明大义。父亲幸免在战火中成为烈士,赚了一条命复员回乡,延续着军人燃烧的激情,全身心为集体的事务奔走。母亲一往无怨地过早、也过度的消耗着自己的青春。

   贫穷,从没有让母亲精神潦倒。我们兄弟姊妹七人的相继出生,母亲干瘪的奶头无法流淌出源源不绝的乳汁,日夜的劳作也难以填饱我们无底的肚皮。吃糠咽菜的日子,母亲三十多岁的年龄便饥寒成疾,胃经常出血。农忙时节,她撑持着病弱的身子在田垄间没日没夜地劳动,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常吓得我们哭成一团。我们发誓情愿喝水度日,也不要她再去挣回可怜的工分换取稀罕的粮食。可是,再困难的日子,没有剥蚀过母亲骨子里的坚毅。能行走的日子,农田里便有她佝偻着腰肢劳动的身影。实在无力挣扎而躺倒,姐姐怯怯悽悽的求助生产队会计借得三五块钱,用好心邻居放鸭的小木船,将母亲送往二十多里开外的公社卫生院救治。我们倚门等待的每一个黑夜,都担心可能是母子的永诀。然而,她舍弃不下我们,奇迹般一次次走出了死亡的迷谷,继续她未竟的责任。

   困难的家境,折磨着母亲的身体,却从未耗损她正直善良的人性光辉。大集体的年代,父亲这个小小的生产队长虽然是个无品无级的土灰星子官,却握着数百人口的粮食分配权。那时,一篮子山芋萝卜的实惠,也能供我们一家几天奢侈地饱餐。没有读过任何孔孟经卷的母亲,一次次拒绝了秤头上的照顾和邻里对我们怜悯的馈赠,过着清贫心安的日子。有一年,东邻的瓜藤越界在我家的草垛边结成了一个大南瓜,我们姐弟想抱回家美餐一顿。母亲察觉后,默默地把那瓜随藤理回邻家的地界,并训诫我们巧取别人一物不值一物,占人便宜一世直不起腰杆。那时,我家的茅厕前长着仅有的一棵桃树,麦熟时节桃子红了,甜得诱人,我每天都要偷摘几颗又肥又大的分赠给要好的同学。娘亲假装没有看见我鼓突得异常的书包,从来不加制止,只是赶紧摘些送给左邻右舍的老老小小,自己难得摘个桃子上嘴。

   娘亲是庄上公认的巧妇,她用自己的智慧增添着村庄的暖色。不用说我们兄弟姐妹大改小的衣服妥贴得体,即使打个补丁也会让别人以为是娘亲独特的美化设计。我们的书包补过多次,洞口处总有不断岀新的小图案,让同学们惊奇羡慕不已。因为她手巧又心善,邻里们经常请她裁剪新衣,逢年过节请她发面做饼蒸馒头,新婚男女请她布置新房、包装礼仪果子,再忙再累她总是有请必到。每年忙到年三十,打理完别人的请托,娘亲坐在豆大的油灯下为我们赶制一年仅有一双的新鞋,常常在庄邻们庆贺新年的鞭炮已稀疏响起时完成最后的针线,满足我们穿新鞋走进新岁月的心愿。

   母亲的晚年,小脑萎缩。在我的记忆里,她越来越忘事,似乎却从未糊涂过。我珍惜我们越走越短的情缘,希望多对她尽些孝心,便利用节假日带她出行。她常常只知道说不要瞎花钱,余下的便是一脸笑意,我们对她说什么则过耳即忘。一次,我带她南行,途经伍佑。她听说伍佑的地名,马上自言自语父亲当年从军是从伍佑出发,乘小轮船到镇江,然后改乘火车北去。一次我带母亲乘火车看到一位军人,母亲马上开讲父亲即将奔赴前线,部队允许家属探亲,不识字的母亲拿着父亲寄回家书的信封,带着我幼年的大姐照着信封上的地址一路问询着找到辽宁的丹东。母亲满脸神采地对车上人宣讲,那次远行中母女俩没有干粮,没有盘缠,没有足够的衣服抵御越北越浓的寒意,但同车的人知道她们是军人家属纷纷赠衣赠物。那时光,母亲俨然是聪慧健旺的,我暗暗思忖一定是特定场景激活了母亲刻骨铭心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对她特别重要,特别有意义。

   母亲如烛光渐渐暗淡的日子,对我们的依恋比我们儿时对她的依恋更加缠绵。多少次,有夜行的车灯划过老屋旁的土公路,母亲常以为是我们回家,欣喜地对我小弟唸叨。凝望好久,车灯远驰,她的失落别人看得出,她自己已不会说。她病了,我们侍立于她的床头,她紧紧抓住我们的手唯恐离开,一遍遍却又叫我们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因为陪伴她而耽误了该做的工作。我知道,她的思维乱了,骨子里固化的理念不会溃决。她病重的日子,已不能将儿女对号叫名,前来探望的亲邻们将慰问金塞在她手里。有人打趣叫她分钱,她紧紧攥在手心,听到我小弟的声音便憨笑着将钱塞入她最小儿子的口袋。我们全家人于悲怆中感恩母亲的慈性如佛,永不泯灭爱惜弱小的情怀。

   哪家母亲不伟大?哪篇文字能写尽母亲的恩慈?拍部电影感恩母亲,那是有钱有地位的人致敬母亲的方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除了絮絮叨叨念娘恩,便是对生者多点晚年关顾,对逝者焚香叩首。娘的恩情报不完,一份怀思千行泪。每每思念娘亲,我唯自勉不懈修为洁白的慈善悲悯之心,无愧让公众知晓我是我母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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