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田情思

  每次到乡下，我都喜欢到秧田边走走，那里有我许多温暖的记忆。

  儿时，集体有大片秧田只能靠人工来栽插。夏插时节，作为插秧能手的姐姐，必须在生产队几百亩秧田的泥水里起早摸黑忙碌一个多月。为不误季节，秋后多打一些稻谷，白天时间不够用，打夜工是农民们的常事。水田里蚊子特多，又有麻蝗吸血，姐姐们的辛劳自不别说。苦干到半夜，偶尔会获得生产队分发的一两个油饼，算是极大的犒赏。那时，尽管生产队里庄稼种得不少，收获却不多，低产量的结果，是庄户人始终不能放开肚子吃饱饭。农忙时半饥半饱承担重活的大人，得到一两块油饼，实在是奢侈的食品。然而，姐姐舍不得吃，夜半归来，悄悄放置在我的床头，等我早晨醒来惊喜地发现。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我会把油饼撕开与家人们分食，积劳成疾患有严重胃病的母亲拒绝了我的孝心，坚持把这难得的美食留给我吃饱去上学校。我执意要给姐姐分油饼，姐姐说她在打夜工时已经吃腻，装着笑脸喝下两碗稀稀的麦粥继续走向秧田。若不是我长大后从年迈的娘亲忆苦思甜的唠叨中知晓真相，我怎知娘亲和姐姐们关爱我的用心?至今，我看到油饼就会想起那些凝重的往事，平生再也未吃出旧忆中油饼酥香甜美的滋味!

  秧田，是亲情的据点，也是乡情的庄园。分田到户后，我家曾分得三亩多的承包田。每到农忙时节，不谙农事的我总会被亲情友情的扶助而感动不已。出嫁的姐姐早早探知娘家插秧的日子，放下自己的活计，拉着姐夫一同集结到我的秧田。嫁入城市的大姐，每年要在我的秧田重新展示一个完全的插秧能手姿势，令人啧啧称赞。邻里的叔婶和哥哥姐姐们，也乐于撇开自己的田务，汇拢过来帮忙。于是，我的秧田每年都是村庄上最早完成栽插的。

   离开老家后，我唯恐打扰无力报效的乡邻，曾嘱咐我小弟将插秧的劳务卖给外地上门揽活的秧客。村上邻里早早的得到消息，毫不客气地给我打电话，阻止我花钱雇人插秧。我不敢辜负这份厚重的情谊，只得备酒备菜好好款待他们，和他们一起在泥水里乐呵!说实话，我每次的花费远远超过与秧客劳务交易的数额，可我心里仍充满敬意与歉意，觉得欠下邻里的真情永远偿还不完!

  而今，故乡里已没有属于我的秧田，可故乡的秧田一直令我魂牵梦萦。今年从蛙声初鸣的时令起，我一次次到不属于我的秧田边巡逡，追寻陈酿的情思，感叹田园的沧桑。许多情未了！唯走近秧田，我的情结又被泡开，漾成涟漪，我的心久久沉浸在亲人与父老乡邻带来的感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