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烤总在深秋

儿时，村后路还没铺上水泥，都是赤土，春夏多雨，满地泥泞，孩子们是不去的。当深秋过后，雨少了，风大了，路面变白了，孩子们就常常在这路上乱窜。特别是路右侧往下铺展着一大片层层叠叠的地瓜园，更是孩子们的乐园。

多少个深秋的下午，夕阳西斜，黄云飘浮，冷风丝丝却刺骨，但孩子们还是热情不减，陆陆续续赶到村后路，俯视路下方一直延伸到溪边的地瓜园兴奋不已。这一片斜斜的梯田，方圆一二公里，是“战场”，是“捡漏园”，也是“煎烤摊”。

我们趁着肚子饱饱的，往往先打一场。哪里来的武器？就地取材:揭竿为旗，拔草为剑，折芦为枪，掰土为弹。怎么战？以历史故事，演绎传说，影片故事为题材，从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到“李闯王进京”，从游击战到阵地战，从警匪片到武侠片等等。我们在这一大片被翻得松松散散的地瓜田上展开了正义与邪恶的交锋，有单兵作战，也有军团对抗，有剑客决斗，也有刺客暗杀。此时人人热情高涨，奔跑、跳跃、躲避、隐藏，人尽其能，各显身手。阿金是奔跑的能手，他从梯田的上方直跃而下，如洪水出闸，又似猛虎下山，去势迅猛，令人羡慕不已，获得“小白龙”的美誉。而阿发最擅长隐蔽，他往往能借助杂草、土块等物融入垄间高地，田边草丛等环境中伺机而动，一击即中，暗杀手段高超，被誉为“赛荆轲”。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角色是霍元甲、陈真、杜心武、大刀王五等侠客英雄，演到动情处，大家不约而同地唱起“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翠峰岭……”，那高亢嘹亮的歌声直上云霄，连夕阳都诧异地挤出黄云，偷偷地打量着我们。

打完之后，我们顾不得汗流浃背，都围在一起讨论煎炸烧烤的准备工作。经过商讨，胜的一方去垒灶台，在灶膛里烧烤白薯；还要找瓦片，在瓦片上煎炸薯片；还得拾柴火，如捡一些干草、干地瓜藤、干竹叶树枝等。负的一方则在这一大片地瓜园里“捡漏”，到处翻啊，挖呀，由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查看，哪里有一些冒青的地瓜藤，如果看到了，一挖下去就会有收获。特别是田边地头，地瓜藤往往与青草混杂，颜色相近，大人们在收地瓜时一不小心就忽视了，孩子们往往能捡到一些“漏网之瓜”，而且都是一挂满满的，找到时都兴奋得哇哇大叫，激动得两腮通红。现在大街上烤的是红薯，而我们烤的是白薯。红薯松软甘甜；而白薯硬韧酥香，更有嚼劲。在分工合作中，烧烤煎炸开始了。

我们几个负责煎炸烧烤的孩子围成一圈，遮挡住冷风，以防刚点火的时候火被风吹灭。当火柴棒点燃干竹叶的时候，孩子们紧张地盯着，还好，一片又一片的竹叶燃烧起来，灶膛的火旺了，渐渐添加一些细的树枝，更旺了，就添加粗的树枝，等火往上熊熊燃烧时，我们就把一个个如台湾芒果般大小，表皮光滑的白薯投进灶膛，埋进柴火堆，然后继续添加粗树枝，火越烧越旺，把孩子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接着把瓦片架到灶膛两边，把切好的白薯片整齐有序地铺在瓦片上，不断添加柴火。不一会儿，一股股白薯的香味从灶膛冒出来，从瓦片上升腾起来，我们通通做了深呼吸，把一股股诱人的香气吸进肚子，有一些孩子肚子居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看着他们尴尬的神情，大家哈哈大笑。我们都有了煎炸烧烤经验，知道应该把薯片翻到另一面了，而埋在灶膛的白薯就不用翻了。又过了一会儿，白薯香气更浓了，薯片质地变软了，颜色也由白变成了浅黄，阿金用竹签轻轻一插，轻易就穿透了。大家知道这盘薯片可以吃了，于是拿着竹签，你插一片我插一片的吃起来，吃完后又煎炸了两盘，又吃完后，灶膛的火慢慢地小了，等到火都熄灭了，大家就用树枝把埋在柴火堆里的白薯拨拉出来。一个个烤熟的白薯散发着热气，升腾着一股股香味，看着白皮已经变成了黑黄色，我们知道白薯熟透了。为了防止灶膛的火死灰复燃，我们用土块把灶膛掩埋，然后刮分劳动成果。

大家都捧着一个热乎乎的白薯，边吃边聊，轻松愉快地往家里走。此时冷风吹拂，薯香四散，回首一望，夜幕降临，晚霞映红了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