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时期,我肯定穿过一些鞋子,但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一双泛白的军用鞋。
男孩子往往有英雄情节,对军人的崇拜发自骨子里,爱屋及乌,也因此喜欢军装、军皮带、军鞋等一切与军人有关的东西。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换了三四个老师,本村学历最高的高中生钦叔来上过我们的课。当时混班上学,功课不紧,一到下午,钦叔往往拿出一节课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他拿着小人书(连环画),边看边讲红军过草地,爬雪山等历尽千辛万苦的故事;也讲志愿军战士的感人事迹: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黄继光挺身堵机枪,罗盛教冰窟救男童等壮举。借此告诉我们今天的日子来之不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我们一边点头答应,一边胡思乱想,也随红军一路北上到陕北,但朝鲜太远就不去了。走路最重要的是鞋子,红军走那么远的路,一定穿着神奇的鞋子——军用鞋。听说军用鞋好穿耐磨又防滑,心里一直盼望着能拥有。
盼望着,盼望着,秋风来了,冬天的脚步近了。一年又一年,军用鞋依旧不见影子。当我不抱希望的时候却穿上了。
我知道自己穿上军用鞋时,已经上五年级了。我记忆中的军用鞋,鞋面不是草绿色的,已经被洗得灰白灰白的。不知道是自己穿旧的,还是接别人穿的。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带给我的温暖与舒适令我至今难忘。
深秋时节,寒风凛冽,早早起床,早早上学。学校在村庄背后的“岭兜”,要经过几小段平路,是水田的田埂;更要爬不少台阶,台阶两旁是茶园。晴朗的清晨,虽然天冷路清,不见人影,但脚踏军用鞋,温暖无比, 心火热着呢!
远远便看到一条白茫茫的小溪涧,冷风一吹,涧水似乎扭动起来,又像是白蛇匍匐,缓缓而行。请不必吃惊!走进一看会发现原来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因为路面渗水或夜降白露,埂面结满霜冻。我大步踏上田埂,快步走着,不用担心滑倒,因为脚穿军用鞋,防滑呢!最奇妙的是,我似乎像红军战士过草地一样,胸中激情燃烧,心中信念坚定,自信而豪迈地走过一段段“草地”。还不时弯腰从水田路拿出一片片冰,看着冰块在手中慢慢融化,似乎又战胜了一个个困难。全然不顾自己的小手冻得通红,自己的小脚慢慢僵硬。
最奇妙的是,我回头看到落后很远的小朋友小心翼翼的走在田埂上时,心中更得意了,故意催促他们,大声喊道“快点走,要迟到了”。结果还真有人心中一急,脚底一滑,摔个四脚朝天。不好意思,我闯祸了,得赶紧溜。
于是,又弯腰抄起几片冰块,准备爬台阶了。看着两边茶园都蒙着白霜,脚踏冷硬滑溜的台阶,我不怕,我穿着军用鞋呢,温暖又防滑。于是我又有爬雪山的激情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偶尔还咬下冰片,冰片冻得我嘴唇发紫、牙齿发软,一想红军战士爬雪山时可是经常吃雪呢!我又咬了一口。后来吃了冰棒才后悔,如果当时能带把糖撒在冰片上,不就自己造出了冰棒了吗?我真傻!
在偶尔下雨的天气里,过田埂时,满地泥泞,穿着军用鞋的我如轻功高手,施展“凌波微步”,一点泥浆不沾鞋;碰上积水的地方,居然使出了“水上漂”或“一苇渡江”的神技,鞋底潮湿而鞋面干爽。这双军用鞋,果然神奇。有了它,我简直是军魂附身 ,踏平坎坷成大道。
我上初中后,那双泛白而神奇的军用鞋还伴着我两年,鞋未破可脚已大,随意放在家里的角落而没有了下落。没有把它收藏起来,真是可惜了。它可是陪我走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啊!
从那过后,我再没有穿过军用鞋。所穿的鞋都比军用鞋好看,都比军用鞋贵。可没有能留下记忆的。
人们走着走着,往往把患难与共的人给忘了;走着走着,往往把风雨同舟的船给丢了。
一双泛白的老军鞋成为我永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