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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清扬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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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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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叶适对《诗经》的研究

叶适是南宋永嘉学派的集大成者,倡事功之学,与当世大儒朱熹的力学、陆九渊的心学分庭抗礼,鼎足而三,尤属难能可贵。在诗文创作上,叶适才气奔逸,雄赡风发,自成一家,著作有《水心文集》、《水心别集》、《习学记言序目》行于世。但叶适对《诗经》也颇有研究,恐怕知之者甚少。

否定孔子删《诗》说

孔子删《诗》之说,《史记》说得很具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取三百五篇”,孔安国也说孔子“删《诗》为三百篇”。叶适对此十分怀疑,他说:“疑不待孔子而后删十取一也”。他怀疑此说的根据有三:第一,以《春秋左氏传》为证。“按《诗》,周及诸侯用为乐章,今载于《左氏》者,皆史官先所采定,就有逸诗,殊少矣”。既然是十取一,那么十分之九的大量逸诗在哪里呢?第二以《论语》为证:“《论语》称‘《诗》三百’,本谓古人已具之《诗》,不应指其自删者言之也。

第三以周代“以诗为教”为证。“周以《诗》为教,置学立师,比辑义类,必本朝廷,况《颂》者乃其宗庙之乐乎!诸侯之风,上及京师,列于学官,其所去取,亦皆当时朝廷之意,......孔子生远数百年后,无位于王朝,而以一代所教之《诗》,删落高下十不存一为皆出其手,岂非学者随声承误,失于考订而然乎?这就是说,周代以《诗》为教,即便对《诗》有所取舍,也是朝廷的事,不会由几百年后又在周王朝不任任何职务的孔丘来把作为“一代之教”的《诗》删得十不存一。那么,孔丘所说“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作何理解呢?叶适解释说,当时距周王朝东迁已二百余年,王室更加衰微,诸侯日益强横,战乱频繁,鲁、卫诸国往往变坏,文物残缺,管理文化典籍的史祝之官沦溃散亡。

在这种情况下,他认为:“《诗》、《书》残乱,礼乐崩逸,孔子于时力足以正之,使复其旧而已,非谓尽取旧闻纷更之也。后世赖孔子一时是正之力得以垂于无穷,而谓凡孔子以前者皆其所去取,盖失之矣。故《诗》、《书》不因孔子而后删。”这就是说,孔丘只是整理而不是删《诗》。整理当然有利于后世,其功不可磨灭,但是不应对这个“失于考订”的删《诗》说盲目相信,“随声承误”。

认同《诗序》观点,融合事功义理

朱熹基于其广博深厚的学养和敢于冲决罗网的学术勇气,发现并提出了《诗经》作为文学作品的美学价值,提倡以多元化的眼光对待这部经典。也许是受不同意朱熹观点的他的老师陈傅良的影响,叶适在基本认同《诗序》的前提下,也提出了一些独特的新见解。

首先,叶适是认同《诗序》的观点的。他以为《诗序》是理解《诗经》的基本指针,不可废弃。我们知道《诗序》是儒家以道德教化的观点解诗的产物,在儒家看来《诗》是开展教化的载体,感性的诗歌形式具有进行伦理道德熏陶的功能。叶适对此基本认同。朱熹把过去认为诗言教化的诗解释成了情诗,触及到了永嘉学对待经典的一个基本态度,即注重经典的教化功能的主张。朱熹把包括《静女》在内的二十四首传统上认为的敦教之诗说成淫奔之诗,不能不令永嘉巨子们感到恼火,叶适推许《诗序》的地位实际上是在消解朱熹的主张。

同时,叶适也认为《诗序》存在着不够严密和周全的地方,“以《诗》考之,精粗表里失条流矣。”总之叶适对《诗序》并不是一味地遵从,也并不完全反对,而是持批判的态度。叶适的《诗经》学研究融合了事功和义理。

  研究国风,有得有失

“国风”里有《邶风.雄雉》:“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有《邶风.匏有苦叶》云:“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诗序》认为以上两诗均是刺卫宣公淫乱的诗。叶适认为是不对的,他对《雄雉》解释是:“初章言雉飞扬自适,而我怀抱不舒,曾是雉之不若也;言‘自诒’者,诗人自叹其不遇而不以怨其君也。次不特自叹,又为众君子之不遇者惜之也,又次思见是君子而不可得也。卒章励之以自安于靖退而无所忮,自甘于穷约而无所求,则何为而不可也。可谓能知义且知命矣。孔子羡‘山梁雌雉,时哉时哉’,而以是诗为男女怨旷与?”

叶适对《匏有苦叶》解释是:“匏有苦叶,不可食也;济有深涉,不可渡也;深则当厉,浅则当揭,各惟其宜也。济虽盈,不可使濡轨;雉之鸣,自求其牡也;雁之鸣,日始旦也;士归妻,及冰未泮也;舟之招招,岂以人涉而而我亦涉乎?我之不涉,盖有故也。物情之不齐,事会之有由,不可以一律求,不可以一端尽。泛而观之,反而推之,是诗也,可谓明理而达变矣。立乎乱世而事昏主,应物不伦,揆事失当,上为国患,下为民病,徒可刺而不可谏也。”

经过叶适的解释,两诗的主题变成了君子与世道的关系问题。所谓“诗无达诂”,各人基于知识背景和价值取向的不同,可以对诗作出与众不同的解释,而读者也可以通过其解释窥见解诗者的意图。考察叶适对《诗经》的一些说法,可以看到他解《诗》的背景和取向是基于儒家的教化观,而侧重点则在于诗教和治道的关系问题。

在 《习学记言序目》中,叶适对国风中的56首诗进行了评价,笔者认为叶适对《诗经》的评价确实体现出他独特的学术思想,在当时的学术界具有一定的创新性和启发性。但是叶适对《诗经》的评价也有经不起推敲的。

国风里的《桧风.羔裘》:“羔裘逍遥,狐裘以朝。岂不尔思,劳心忉忉。羔裘翱翔,狐裘在堂。岂不尔思,我心忧伤。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岂不尔思,中心是悼。”《诗序》曰:“大夫以道去其君也。国小而迫,君不用道。好洁其衣服,逍遥游燕,而不能自强于政治,故作是诗也。”叶适在《习学记言序目》中说:“‘逍遥’‘翱翔’,大夫自谓也。以道而去,虽其身安,其服不改,然不敢忘其君也。”

《诗序》是可信的。即便是大国之君,身处盛世,不以仪礼视朝,不以国事为务,犹为不可,更何况当时桧国“国小而迫”,周边大国正虎视眈眈,存亡生死危在旦夕,处境如此而不自知,怎能不让人心存焦虑?“岂不尔思,劳心忉忉”,这是身处末世的臣子深切而无奈的心痛感觉。从诗意推测,此诗当为桧国大臣因桧君治国不以其道被迫离去后所作。叶适的解诗反而是错的。他认为羔裘和狐裘是大夫所穿,是错误的。周锡保《中国古代服饰史》:“天子、诸侯的裘都用全裘而不加豹饰。其下卿、大夫则以豹皮饰作袖端。”此诗中的服饰是全裘,是桧君穿的而不是大夫之服。

国风里的《桧风.素冠》:“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抟抟兮。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诗序》:“《素冠》,刺不能三年也。”叶适在《习学记言序目》中说:“冠其重也,衣次之,韠又次之;若曰:‘庶见其冠乎,又或庶见其衣乎,又或庶见其韠乎!’”《诗序》认为“素冠”、“素衣”是凶服、丧服,认为诗写的是晚周礼崩乐坏,为人子者多不能守三年之丧,而诗中服‘素衣’者能尽孝道、遵丧礼。叶适的说法似有些解不通。其实《礼记.曲礼下》的一条材料,简直就是《素冠》一诗的绝妙的注解:“大夫、士去国,逾竟(境),为坛位,乡国而哭。素衣,素裳,素冠,撤緣、鞮屦,素篾;乘髦马,不蚤髭,不祭食,不说人以无罪,妇人不御……”“不蚤翳,不祭食”,此非“棘人”形象吗?“为坛位、乡国而哭”此非“劳心抟抟”的写照吗?“妇人不当御”,才会有“我心伤悲,聊与子同归”的呜咽!《素冠》原来是妻子为送别离境去国的丈夫而唱的歌。

叶适所论在诗经学上影响有限,笔者以为原因在于叶适身处南宋,以朱熹《诗集传》为代表的诗经宋学逐渐取得主导地位,之后的元代至明代中期都是如此。而晚明至清代,大致上是一个由推崇宋学到反思宋学,最终汉宋兼采的过程。从实际效果上看,叶适修正了《诗序》中一些谬误与不详之处。但某些评论显得不够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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