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里窗外

在瓯海区茶山镇，高教博园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小区，因为里面住的是温州大学、温州医学院和温州职业学院三所学校的老师和他们的家人们。“十年寒窗苦读”，很庆幸我也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每当华灯初上，我总会绕着博园走上四五圈，算是锻炼了。博园的四周围着围墙。但园子里有十几个窗户连接着外面的世界。我总喜欢站在窗户前，望着外面的世界。

      一

     东边那家是小女清扬的同学郑浩的家吧。

    由于我曾经参加过大学里的主持人比赛，而且有几年校园主持人的经验，我就把这个“本事”传给了小女。小女第一次站在舞台主持，百分之六十是我这个当妈妈的功劳。记得小学一年级的下学期，小女刚从鳌江实验小学转学过来。有天晚上十点钟左右班主任宣布，明天将选拔一个主题晨会的女主持。我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便在在深夜里写好了整个晨会的主持稿，让小女第二天早上交给班主任。班主任当然高兴啦，看看小女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于是这件好事就落在小女身上。这次小女的搭档是他们班的小杨同学。他可是学校里的主持明星哦。几乎不用怎么训练，两个人就上台了，小女一炮打响。接着，小女连续和优秀的“男主角”搭档主持了几次活动，都获得成功，可以说在学校的“主持界”也小有名气。

     可是在三年级时小女碰到搭档郑浩同学，却让我深深地为难了。论形象，又矮又胖；论普通话，五音不全。刚到我家时，甚至连台步都走不好。而且看他拘谨的样子，应该是出自寒门之家，从来没经过主持人训练，不像小女以前搭档过的主持人，个个玉树临风的，训练有素。怎么办呢？看我在犹豫，郑浩低着头，好像经过认真思考，忽然他抬起头，用他那双倔强的小眼睛望着我，说：“阿姨，您教我，我一定行的。”我似乎被他感动了。第一天教他走台步，反复地走，走得孩子浑身是汗。但他还是在我的指导下不停地走。一个小时候后，终于走得有点象样了。郑浩笑了，似乎帅了很多。我叮嘱他回家要好好练。第二天是他妈妈送他来的。他妈妈手果提着一大袋的水果，瘦瘦小小，穿着一套洗得快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岁月的风吹得她似乎有点拘谨，显然家境也不怎么样，但表达还是很清楚的。无非是感谢我对孩子的好。我这人很容易感动。他妈妈说她还要去超市上班，说了几句话，放下水果就要走。我说不要水果，她硬是不肯，我只好收下了。我知道，只有我收下了水果，她才能放心把孩子交给我。今天我训练郑浩的台词，幸亏台词也不多，临时抱佛脚呗！还好这孩子聪明，普通话的关算是过了。我叮嘱他回家要练。第三天到我家郑浩已经把台词练得滚瓜烂熟了，我不由对他高看一眼。接着就是两个孩子合作了，刚开始磕磕碰碰的，一遍一遍地练，终于练得有点像样了。有时候小女不愿意练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一定要成人之美，郑浩的心愿有一半靠你来完成哦。女儿笑了，认真得一遍一遍地练。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我也笑了，大家都笑了。上台那天郑浩妈妈要上班，我也要上班，我们都没去学校看表演。但据老师反映，两个人配合得挺好的。郑浩终于圆了主持梦。

     小女和郑浩的故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后来我只从小女口中得知，郑浩学习不错，是个好孩子，但在班级里似乎没什么朋友。

      那天我与朋友去“多祥来”超市买东西。看到一位瘦瘦小小的营业员在埋头理货。我就问她：“你好，香蕉到哪称呀？”营业员抬起头，我一看，哈，原来是郑浩的妈妈呀！这是我们的第二次相见，却仿佛非常熟悉。我们就聊开了。她说，郑浩是茶山镇里的孩子，所以虽然他的成绩不错，只能读茶山镇最差的中学“茶中”，而班级里许多成绩不咋样的住博园的孩子却能读好的学校。本来他们家想让郑浩去读私立高中，可是按照他们家里的收入，这样做是很困难的。郑浩也不想让爸爸妈妈太累，所以就选择去念“茶中”了。郑浩妈妈说以后郑浩只能靠自己了。我不由一阵唏嘘，只好安慰她说：“郑浩妈妈，孩子如果想读书的话，在不好的学校也能读得好，不想读书的话，即使在好的学校也读不起来。”听了我的安慰，郑浩妈妈似乎高兴了许多。也许我的话有点道理，但何尝不是违心的安慰呢？“寒门难出贵子”啊！

今晚华灯初上，郑浩，你可知道阿姨站在博园窗前为你叹息吗？

     二

    南边那家的灯光是叶大爷家的灯光吧？现在是杨梅熟了的季节，也许他在浸杨梅酒？

     与大爷的相识是在刚来茶山那会儿，算来也有十几年了。

    要是没有大学城办在这里，茶山就是穷山僻壤。除了杨梅和瓯柑，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这是事实。

     那年父亲患了大病，我把他接到博园居住，因为博园离新一医很近，手术做完后复查方便。

    每次搀扶着父亲到博园门口，总看见有一位70多岁跟父亲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在卖欧柑或者杨梅，有时候也卖杨梅酒。夏天他就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更加衬托出他的黑瘦。冬天他就穿着件硬邦邦的黑棉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见我们过去，他总会在那里吆喝：“本地杨梅！（本地欧柑！）没打药水，吃得好！”由于他做买卖价格公道，斤两也足，东西又好，所以父亲总爱在他那里买欧柑，买杨梅。大爷家的杨梅酒泡得也很地道，而我父亲属于胃寒的人，所以我们也会买他家的杨梅酒…..渐渐的，我们和大爷也熟起来了。大爷说他姓叶，住在茶山已经几十年了。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大爷，你的子女呢？”大爷说他们没什么文化知识，都去工厂打工了。“那他们不给你生活费吗？”“他们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我不好意思说出口。好在我有手有脚的，自己也能挣点生活费。”叶大爷笑了。看着很灿烂，但我却品出一丝苦涩。看情况，也不能怪他们的孩子不孝。我叹了口气，扶着老父亲进了博园。

   在博园的这几年，父亲的病越来越轻了，气色也好多了。每当看到了我父亲，我总想到门口的大爷，所以我也更加经常得去买他的杨梅（杨梅酒）和瓯柑。大爷好像看出我心思似的，每次都会多给我几个欧柑和杨梅，然后笑着说：“你爸爸真有福气！”

    最近是卖杨梅的旺季，可是大爷却好几天没有过来了。虽然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但我却忘了问大爷的电话号码，真是的。

      大爷，是不是你儿子不让你卖瓯柑或杨梅（杨梅酒）了？或是你生病了？

     今晚华灯初上，大爷，你可知道我站在博园窗前为你担忧吗？

    三

    望着窗口，镇上那家灯最亮的是刘大姐家的家吧！

    茶山这个地方确实是闭塞。家乡在平阳鳌江。那里的商业城圈裤脚的就有十几家，价格公道，谁也不敢漫天要价，否则就生存不下去。

     茶山这个地方圈裤脚的，就只有镇上菜场边上刘大姐“温暖圈裤脚”一家。

     刚来茶山那会儿，我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镇上找刘大姐家圈裤脚。

     刘大姐人长得矮矮胖胖的，黑乎乎，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一看就是外地人。虽然只有她一家垄断着茶山圈裤脚的生意，但是刘大姐却也不会漫天要价，所以我对她的印象还是蛮好的。过去总是大姐长大姐短地叫。她一心软就会把别的活儿先放在那里，把我的活儿先做。

     慢慢的，我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原来刘大姐是江西人，嫁的老公不成器，整天喝酒，喝多了就家暴。大姐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就带了儿子独自一人到茶山生活。还好大姐有“圈裤脚”的手艺。便在茶山镇小菜场旁边租了一个只有20来平方的小铺子做起了“圈裤脚”的生意。

    有一次我淘的旗袍太肥了，找她改旗袍。刘大姐的手艺真是好，三下两下就把旗袍裁好，又穿针引线把旗袍用缝纫机缝好，改好后我穿在身上刚刚好。“大姐，多少钱呀？”我问。她说：“妹子，不要钱呀！”我说：“那不行！”我赶紧给她打了30块钱。大姐羡慕地看着我说：“你穿旗袍真好看！可惜了，我不能穿旗袍，穿不下。”我打量了一下她，确实也穿不下。

   由于我有“旗袍控”，所以我总会三天两头地找她烫旗袍。每次看到我烫旗袍她都要感慨一番，所以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去她那里了。

    一天我又去刘大姐那里烫旗袍了，发现她不在。可是在黑乎乎的店铺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铅笔，坐在地上，趴在小板凳上睡着了，地上撒着一堆书和作业本。可怜的孩子，连一张书桌都没有，坐在地上，在小板凳上写作业，写着写着就睡着了。大冬天的睡在地上，别着凉了，我赶紧把小孩子叫起来。“妈妈呢？”他说：“妈妈去买蛋糕了，今天我生日”。小男孩腼腆地笑了。“你不能再睡了，大冬天坐地上睡会冻着的。”我说。我就坐在那里等大姐回来。不一会儿大姐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蛋糕，原来今天真的是小孩的生日。我说：“大姐，你弄一张小桌子给他写作业，弄一张小板凳给他坐，不行吗？”“妹子啊，你也得看看桌子能放在哪里呀，放得下吗？”一句话问得我无语了。那天我就应他们母子的要求留下来过生日了。当我包了一个生日红包给小孩时，大姐就是不肯收。还说你平常多多过来照顾我生意就行了，然后笑得那么开心，笑的那么爽朗。她说妹子你真好，有一个这么好的工作，当年我家里穷没钱读书，才会在社会上混成这样。我不由又是一声唏嘘。转过身走了，眼泪差点没流出来。

今晚华灯初上，大姐，你可知道我站在博园窗前祈祷你生意兴隆吗？

博园和外面的世界虽然只是隔着一堵墙，但窗里窗外的人们却过着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