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漫舞

“你说什么？有大量毒品偷渡入境！”

随着一道又惊又怒的吼声炸响，办公室的门被猛然撞开，从外面闯进来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一双明亮的大黑眸子盯向办公桌前的民警小陈。

“队长，你看。”小陈指着电脑屏幕，朝壮汉说道，“这是从一名毒贩的手机中查到的转账记录。经技术人员的侦查，我们发现收款账户的IP地址是在缅甸，时间就在一个月前。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几天毒品就会越过国境线。”

闻言，壮汉眼中的眸光闪动。随后他叹了口气，道：“看来他们两个已经开始行动了……”

中国西南角的横断山区，三条大江——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自北向南并行奔流，即使是寒冷的冬季，也未能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或许是今年冬天格外地寒冷，怒江西侧、靠近中缅边境的一条小支流中游结了冰，导致上游的部分河水受阻而被迫改道，转向东面的一处山崖险地。

夜幕降临，天空飘起了小雪，在空旷的土地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这使得晚上看起来并不那么黑。这时，一辆面包车出现在盘山小路的拐角处，朝着山下的小树林驶去。它没有开前照灯，连转向灯和尾灯都没有亮起（不知是不是坏了），而且走得也很慢，在雪面上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轮印，就像是一个鬼鬼祟祟、不想被人注意的小偷。其挡风玻璃上，隐约能看到两抹模糊的身影。突然间，一点亮光一闪而过——

“疯了吧你！”驾驶座上的男人一把拍掉旁边人手上的打火机，小声骂道，“少抽一口烟会死啊？”

“怕什么？”副驾座上身形较为瘦小的男人一脸不爽，嘟囔道，“那帮条子才搞掉一个据点，这会儿估计还在庆祝呢！再加上头儿那边的声东击西，我们这边的货妥妥的。”

见瘦小男人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壮硕男人忍不住又一巴掌呼过去，打在对方的脑门儿上，怒道：“你丫的熏到老子了，赶紧把烟掐掉吧！一会儿还要去交货呢！”

闻言，瘦小男人撇撇嘴，很不情愿地将只燃了一点儿的烟丢进了烟灰缸里——他倒是忘了，这人可不抽烟。

然而，自觉顺利的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乘坐的面包车正悄然被两道视线所跟随。

在不远处山林中的一颗树上，从叶隙间探出两个镜筒（红外夜视望远镜），接着有两道黑色身影出现在枝干上。

“哼，这两个家伙，”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殊不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走，跟上去。”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她道，“我倒要看看这些毒犯能交易多少东西。”

利剑、猎鹰，这是他们作为缉毒警察的代号。两天前，他们发现靠近怒江的边境交通线上，有可疑车辆不定时地在同一路口处往返，然后经过对实时监控视频的逐一比对和排查，最终锁定了眼前的这辆五菱宏光，于是跟踪至此。

一个小时后，怒江小支流河面的厚厚冰层上，一名名戴着鸭舌帽的黑衣人来回穿梭着，将怀中的木箱子堆砌在一处。夜色下，他们动作迅速，手脚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没耗多少工夫就把面包车上的一箱箱冰毒和海洛因卸了下来——这已经是他们搬的第六车货了。搬完后，一部分人开始给箱子套上防水集装袋，另一部分人在往上游方向的冰面上安装TNT炸药，和箱子的距离保持在爆炸范围之外。

原来边境关口的检查力度非常之大，尤其是毒品，一旦被抓到的话，坐牢还只是最轻的刑罚。所以毒贩们不得不另辟蹊径，铤而走险，想用炸药破冰的方法，让流动的河水将毒品送下东面的山崖，好以此来绕开关口线，从而成功运毒入境。

在洞悉了他们的想法之后，利剑和猎鹰默契地对视一眼，心中的计策不谋而合。

“咦？”一名黑衣人清点了一下，发现毒品的数量有出入，便向身边的人问道，“应该还有一车的量才对，怎么少了这么多？”

不等他疑惑太久，身后便传来了一道鸣笛声，只见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缓缓靠近，停在面前。这时，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利剑。

“对不住啊！”利剑搓着手，近前来给那名黑衣人递上一根烟，陪笑道，“刘哥临时有点儿急事，所以托我来送货，这才晚了些。”

“我怎么没见过你？”那人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接过烟并让身边的人帮他点上，看来此番行为很是受用。

“我就是一小人物，您对我没有印象再正常不过了。”利剑笑着答道。

很显然，这名黑衣人就是这里的贩毒头目。为了不让其过多地注意自己而产生怀疑，利剑随即又道：“为表诚意，我来卸货吧！”

那名头目点点头，道：“正好我也累了，你动作快点儿吧！”语罢，他便转身离去。

利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对方过多地留心自己，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毒贩的疑心病通常很重。所以趁其还没有防备，得赶紧行动。

猎鹰看到利剑向她点头，便从副驾座上下来，和他朝车后走去。随后，他们在黑衣人看不见的地方，将车上昏迷的壮瘦两人拖下来，塞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大约十几分钟后，正在车上打盹儿的毒贩头目被人推醒。

“不好了，头儿！”一名黑衣人惊呼一声，朝毒贩头目喊道，“那两个人不见了！”

毒贩头目一听，双目一睁，从座上一跃而下，随即一声怒吼：“快找！那两个人可能是条子！我们说不定已经暴露了！”

一时间，黑衣人们手忙脚乱，有的甚至从裤腰里掏出了家伙，不料却擦枪走火，在静谧的黑夜里格外地响、格外地亮。

利剑和猎鹰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但并没有停止手中拆装炸药的动作，反而加快速度，直到把所有的TNT转移到了那一箱箱毒品上面。

就在他们回头时，毒贩们正朝着这边赶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利剑笑了，对猎鹰问道。

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坚定不移。

猎鹰不语，只是看着他。

“我们结婚多少年了，”利剑偏过头，神情放松下来，声气温和，“还没请你跟我跳过舞呢！”

猎鹰还是没说话，眸光柔和，只是默默地将手放在了利剑的掌心上。

入伍前，他们学过冰上舞蹈，曾经还拿过奖。现在虽无溜冰鞋，但并不妨碍他们互相牵着手，翩翩起舞。

这是毒贩们眼中震撼而难忘的一幕——

两人身上落满了雪花，迎着东方地平线上撒过来的微熹晨光，像是两只优雅的天鹅，轻轻颤着雪白的羽毛，高仰头颈，在冰河面上以轻快的舞步彼此交织，舞兮蹈兮，歌兮咏兮……他们时而旋转，时而前进，时而跃起，时而伏地，恍如一帧帧叹为观止的画面，组成一幅璀璨绚烂的画卷。

当毒贩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冰河上骤然间绽起一朵几米高的冰花，接着一发不可收，一朵又一朵覆盖在了一箱箱毒品之上，雪雾缭绕。回荡在山林间的剧烈爆炸声，重重地坠进毒贩们的耳中，砸在心头。

而利剑和猎鹰在冰花雪雾中拥抱在了一起，最后被因冰层崩溃而倾斜而下的河水席卷而去。

此时，赶到山下的壮汉听到巨响，意识到不妙，连忙扯着嗓子大喝一声道：“所有人，跟着我冲上山，把那些天杀的抓喽！”

等毒贩们反应过来时，四面悠扬的警笛声临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