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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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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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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西风物记

豫西风物记

 

杜耀明

 

早就想写故乡,却一直力不从心,现在写了,题目起的却大。象挖井,方位是好,地面所划圈小,又没用心深凿,地下各路泉眼之水自然不会来投奔。有人评价江南才子苏童的一个写作特点是“还乡者的梦游”。这个评价妙,窃以为酒场醉酒,思乡梦呓,是俗人与上帝真心对话时候。弄文者最大的资本是要有赤子之心。赤子者,光屁股小孩也,又有几人敢从思想上脱得一丝不挂,面对这个世界?好了,还是学苏童,梦遊一次豫西吧。

在他乡南国,见到的奇花异卉并不少———不分季节地,轮番映入你的眼帘,再加匠心包装,显现着雕琢的痕迹,花有了卖弄,就成了促销广告,久了,徒生许多倦怠,而屈指掐算故乡的崖头、沟沿、坡顶,眼下乘春风北上,也该露出浅浅的粉白了吧。由槐花而其它,故乡的影子愈见清晰起来……

故乡洛宁县河底镇,古曰:双龙镇,因一涓涓细流自陕渑交界的熊耳山麓而出,一路南吸北纳,由麻绳粗细而宽可渡船,及行到两山夹峙的河底地面,倒不敢恣肆妄为,索性绕道而行,一水分流,南贴笔架山,北依卧虎岭,出镇二里,才悻然扭成一体,滔滔而去。

不知何年何月何方术士坦言:此镇虽居“河底”,却无被淹之虞,有徐徐崛起之象,兼有二水若龙护驾,实乃子民幸也。

一个又一个百年过去了,双龙镇渐渐成为令远近州县不敢小觑的重镇,南达永卢,北通陕渑。更有沿河上下的乡绅村民,坐轿步行,进镇办事,又有各路商贾小贩,会聚贸易。镇上唯一的庙堂,外观森然耸立。及里四顾,雕梁画栋,神鬼走兽,栩栩如生。镇上尚有遗留至今的几处乡绅四合宅院,门口台阶上,条石横陈,院门厚重且油漆剥落,房脊上青苔遍生。虽为历史遗迹却也是极为难得的历史见证。朝代更替,重镇也难逃兵痞横行,悍匪肆虐的命运。笔架山后边,曾盘踞过悍匪的寨子已成残垣断壁。老虎坡嘴口,若隐若现着村民们为躲避騒扰而挖的洞穴。美丽的传说,荣耀的过去,都在历史的跌宕起伏中被麿蚀得黯然无光。

随着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双龙镇渐失地理优势。由镇而乡,由一枝独秀的画舫而千孔百疮的古船,搁浅着、喘息着……

几度春梦,几次创痛,几番警醒。

多少事物经过岁月的荡涤后,过渡成为历史的陈迹,唯有这山山坳坳的剌槐,却倔强地一年一度盛开着团团簇簇的槐花。

槐花盛开时,于暮春农家的崖头,郁郁青青的沟沿,暖风滚过的坡顶。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是粉白的槐花;姑娘们头上插的,老人们手里掂的、小孩们手里举的,村妇们怀里兜的,是颤动的槐花。一夜春风春雨后,阳光下,槐花摇曳坠地如缎。

槐花可食,折枝捋而入篮,煮熟置苇席晾晒数日,状若瘦肉丝,再入锅炒之加佐料,食之则香而不腻,能健胃润脾。年景欠丰时,村村落落的农人,涌涌而出,手拿钩镰,肩扛扶梯。勾一堆刺槐枝,捋一筐刺槐花。那花,清香四溢,色泽鲜亮。嗅之清爽甘甜,醒脑提神。倒是这十数年来,槐花年年盛开如旧,却少人问津。春日观槐花,竟成了肃穆而寂寥的一景了。

在豫西丘陵地区,这几年,出现了养蜂人,他们象逐草而居的草原人一样,于春季,在我的家乡,先追桃花林、杏花林,再追槐花林。他们将蜂箱放在剌槐林旁,箱盖一掀,霎时,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象被磁铁吸住了似的,朝那一片正迎风播香的槐花罩去。养蜂人则在山坡上背风向阳的土坎下,开灶生火,饮食歇息。

满坡是散淡的炊烟,数日后,养蜂人头顶丝帘帽,帽沿用一圈白纱遮了,脸面和脖子不见了,双手再套上长手套。去取蜂箱里蜂蜜……养蜂人每到一地,大概要盘桓上月余之久。要走时,就到镇上雇一辆卡车来拉他们的家当。来拉时,要等到蜂群返归蜂箱,几十个木箱子被装上车,终于,撤伙拔寨,收兵而去。这些养蜂人,不知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从江北到江南,一路走去,应该是不会错的。

在南方,在我所久居的镇上,一次偶然的机缘,我在一家超市滋补品专柜里,见到了包装考究的槐花蜜,并冠以“北方特产”字样,那身价自然上涨,我心欣然怅然,不知怎的,这使我联想到了散漫着养蜂人炊烟的槐树林,和那辆老旧的会发出嘎巴嘎巴声响的运输车……

记忆中,河底地面曾广种红薯,产量颇丰。薯秧喂畜,薯可切片晒干磨面,它,与槐花菜相呼应而成为困难时期的主食。庄稼汉食之愈久,则脸红身健,声若洪钟;纺织女食之愈久,则体态丰腴,开腔音色透亮。脑海中,至今还保留有村民们漏粉条一节:人间腊月天,天最冷,也是农人们最愿抖擞精神的时候,在村外那处人称“老磨坊”的地方,“漏粉条”这出戏开始了。在村头空地上,一口大杀猪锅,蒸汽弥漫,几截大缸蓄滿了甘甜的井水。一个可容纳两个小孩蹲伏的大盆,做和红薯粉用。和红薯粉时,七八条汉子,围着大盆,腰缠麻绳,裸露右臂。尔后,统一侧身呈右弓步状,右臂插进稠粘的红薯粉中,低吟着铿锵有力的号子,步调一致,围盆而移动步子,极象少数民族的舞蹈。

再看那边锅台上,叉腿而立一汉子,袖筒高挽,左臂高举一瓢﹙需很大臂力的﹚,而右拳急促有力地去叩击左腕。倾刻,粉条如银丝飞泻,腾身没入滚水锅中而成为游刃有余的粉条了。再有一汉子,执竹杆探入锅内轻涝慢赶,轻提疾丢,将热腾腾滑溜溜的粉条,丢入几口冷水缸中。熟粉条被缸内清凌凌的水一激,那粉条沉浮翻舞,更显活鲜。片刻,上杆挂起。子夜,冻而呈块状,于煦日下解冻后,用竹杆轻击,冰屑落地渐成为清清爽爽的一杆粉条了。家乡的粉条,丝细、色正、味美。在所有红薯粉条产区中,可谓叫响品牌。那年月,只要谁将这粉条上市,一声吆喝,行人驻足,购之一空。

这几年,碾盘、石磨不见了,而与之相关的很多农事活动也都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故乡还是那个故乡,人们以更快的节奏,去品味生活。回眸处,只引发一声空寥的叹息,那过往的农事,有父辈、爷辈们,奋斗的影像。不会忘却故乡,他们是该值得记念的,永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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