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读初中的小伙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有两个深刻的印象,一是对里边的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的有始无终而遗憾;二是想像有朝一日能像少安一样开个砖厂就很行了。里边的缺衣少穿的凄苦反倒没有什么引起我多大的心灵震荡,因为和我的日子差不多,和周围的人的日子差不多。
当时看书是为了写好作文,极强的目的,但当时写作文都是格式化的结构,加之路遥这边大作里实在没有华丽的辞藻,看完也就扔到一边,不再回味。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刚出第一部时候,被评论家认为是烂作,很臭的作品。现在想想,这些评论家的欣赏水平和当时的小伙子差不多。加之这帮老爷老太太年龄过大,对里边的生离死别的爱情也有了免疫,不会再被感动的稀里哗啦,难免读起来味同嚼蜡。如今再拜读大作,替路遥出一口气。
真正的大作都是平淡无奇的,甚至表面上是枯燥泛味的,不像奔腾的河流,它没有那么多的激情;不想大海,它的视觉上看起来没有那么广阔;也不像涓涓细流,它不会一眼看到水底。它像什么,它又什么都像。像沙滩上的沙子,像泥土里的土粒。当你用心拿起显微镜去探究,它里面有另一个世界。
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确实平铺直叙,但无意中却规划了一个很大的格局,就像围棋布局一样。但绝不是什么绝妙的棋路,会让你在恰当的时候,恍然大悟一回。它只是那样普通的布置,只是在棋局结束时候让你只有一种感觉:浑然一体。低调,低调到最后,也不会让你看到惊艳。这便是路遥。
完美无缺的结构布置,就好像小说里塑造的完美无缺的人格一样。
一样的手法。
小说里有各种人物,有任劳任怨大公无私的少安,有号称万年一遇相夫教子秀莲,有一心为公地委书记的田福军,有一味奔前途无论其他的顾养民,无论仁义双馨,无论任劳任怨,无论大公无私,无论前途钱途两相得。在伟大而完善的人格面前,都显得没有了光华。而这完善的人格,就成长在半生穷困的挖碳工少平身上。这便是路遥平凡世界的珍贵之处,在平淡中,给人生指明了方向,所有人,去完善自己的人格吧!
诚然,如今很大程度上仍然影响世界的不会是古时候那个帝王,反倒是释迦牟尼、孔丘…,一群灵魂闪耀者。
这个世界太过精彩,但我们大多没有经历。因为我们大多为了安稳,没有一丝的思考,便藏在了笼子里。
我们原是自由飞翔的鸟,飞到那乌云背后明媚的山峦,飞到那蓝色的海角,那里有风在飞舞,只有我做伴——这是作品里的字。
路遥的世界是平凡的世界,但看完之后你会发现它其实是悲惨的世界,就像路遥的感情婚姻一般,凄惨无比,郁郁而终。小说每个角色都是他的生活经历,所以在写作时候,每个角色里的生离死别会让他痛哭涕零,不知道是他在刻画角色,还是角色在演绎自己。但路遥的世界又是希望的世界,它便是在悲惨世界里锻造完美的人格。
我们的世界其实都是悲惨的世界。我们每个人有喜欢过的人,会有刻骨的爱情,但能在一起的寥寥无几,最后呢,也都麻木了自己,找个还行的人,过上了所谓的幸福生活。当然了,还会有永远隐藏的、到死也没有说出来的暗恋,这算最悲惨吗?我们每个一开始都是有独立人格和思考的人,但最后的,折断了自己内心飞翔的翅膀,向现实低头,没了棱角,不再无缺,也不再是自己了。种种太多太多,不敢多说,就让大家去忽略。但我们的世界也会是希望的世界……
今年过年,是个悲惨的年份。孤独的信任和慷慨仁义在这个社会里涤荡,让人苦累交加。让我再次体会一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想想像少安一样活着,也不现实……
看书看了一天一夜,今天大年初三了,太阳已经高上屋檐,还是出去走走,以防牢骚太盛枉肠断。看看和平凡的世界里边相同的黄土高坡,我小时一直玩过……
路过几家屋子,俨然荒废了,这几家离开老家的人,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这家曾经是我的好哥们,但至今多年没见了,也不曾有个招呼。突然感叹,真正的离别从来不是长亭古道,也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而是在一个在寻常不过的中午出来转悠,突然发现有人留在了昨天。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别是悄无声息的,甚至要很多年后才明白那天的相见竟然是最后一面。此后即便不是隔山隔水,也难再重逢……算逑,不说了…
村口是和少安一样的砖窑,之后里边曾经放过我的最好的玩伴,他喝农药死了,为了一堆被人不小心烧掉的麦子……前几年他父亲去世了,他母亲来我家,给我老娘说,他儿子在的话,老伴也能多活几年,我之后听了,一直记着……
朝南的土崖下温度暖和,已经有绿草长了出来,看来冬天要过去了……这也是路遥的希望吧!
一圈转罢,看望了一圈生我养我的故乡。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写点什么给老家,就像女儿学儿歌时候歌词都记不全就要给我唱歌一样诚挚,也不会因五音不全而羞涩。就按路遥的朴实无华风格吧,向大师致敬:
天空树小,
土崖青青草。
阡陌纵横过路客,
乡音耳边绕。
拗寨故塔今零落,
守园翁,亦非昨。
旧时钱榆犹在,
可否还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