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活了八十多岁,在世时虽然背儿有点驼,但能吃能喝、耳不聋眼不花,整天笑呵呵的。每回笑时五奶奶脸上的皱褶都会拥挤在一起,眼睛眯留成一条细缝,两侧腮帮子略有凹陷,齐整的一口假牙一直白生生的。
本来五奶奶的身体很棒,走个远路,爬个楼梯,赶集悠闲等均不在话下。去年不知咋回事,经常闹点小病小灾,胃口大不如从前,身体也明显消瘦了许多。
那天夜里下了点小雨,早晨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把我惊醒,迅速接通后才知五奶奶已经“挂”了。赶紧起床洗洗,等来到五奶奶门前时门口已摆满了花圈,里里外外都是忙活的人。
五奶奶是五爷爷的老伴,不惑之年才为五爷爷生育了一个儿子。五爷爷在五个爷爷中是排序最小的一个,但他却违背出生时的顺序带着遗憾离去,过早地抛下了五奶奶和当时还未成年的儿子。五奶奶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大并供其上了大学。儿子成家立业后在离家不远的镇上工作,夫妻二人均是教师,既家庭和睦又工作突出,口碑极佳。五奶奶平时帮助带孙子,儿子儿媳又特别孝顺,一家人其乐融融,非常令人羡慕。待孙辈结婚后,五奶奶不给孩子添负担,坚持自己一个人在老家过生活。尽管孙子孙媳同在县局机关工作,但每个礼拜家人都齐聚村头的红砖房,围在一起拉拉家常,侍弄一下院子里的小菜园。每到此时,五奶奶总是笑的合不拢嘴,逢人便说自己过的就是“神仙”的日子。
五奶奶这一走,可愁坏了小叔。如今推行新的殡葬政策,革除殡葬陋习,鼓励和倡导生态殡葬和文明殡葬,老人的丧事咋办呀?
小叔模糊地记得五爷爷离开时正值不再土葬、推行火化集中处置的改革。五奶奶为了满足五爷爷生前恐惧火化的“叨唠”,趁着天不明就召集人把棺木埋在了已经平整了的祖坟里。尽管村里来做过要五奶奶带头火化的工作,但都被她严词拒绝。好在那时还没有那么严厉,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小叔想起五奶奶的倔脾气和以前说过的要与五爷爷合葬祖坟的想法,真不知咋办了?愁得嘴里的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着,不管别人在忙活什么,蹲在墙角低着头不说话。村东头有集中的墓地,祖坟却在村西头,而且所在位置是邻里的庄稼地,至于具体位置已模糊不清了。脑海里这样想着,越想越愁眉不展。小叔感觉左腿被踢了一下,抬头看看原来是村里的老书记在示意他起来。
老书记随手一把拽起小叔,顺便招呼了一声忙活的人们,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略显皱折的草纸。看着围过来的人,老书记大声说:“老嫂子生前找过我,她的心愿是支持新的殡葬改革。坚持不设墓碑,愿意采取树葬和合葬”。老书记缓了一口气又说:“老嫂子对我说过她在墓地种过一棵小柳树,那是留给自己的。老嫂子也说过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都是党员,那是公家的人。何况孙子孙媳干着民政工作,经常宣传让人家改革殡葬陋习,咱咋能去拖后腿呢,更不能给他们丢人。”老书记翻过纸张面对大家,上面有五奶奶歪歪扭扭的签名和一个很用力的食指红手印。
老书记一席话说完,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和一帮小辈们再也忍不住了,擦着眼角的泪,齐刷刷地跪地痛哭起来。
今年十月一期间,小叔全家来给五奶奶祭扫时看到碗口粗地柳树长的特别壮,带儿媳和孙媳各把一束小菊花摆在了树前后,一家四口跪地哭泣不止。不过让全家人奇怪的是在五奶奶树葬的不远处又多出了几棵树,有柳树也有杨树,好像是在五奶奶离开后才种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