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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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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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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瓦格博的神光

神山下的藏舞

德钦县城很小,却是一片歌舞升平。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藏族歌手,都让自己优美的歌声在夜空里飘荡。晚上,我们踏着歌声来到不大的人民广场上,看到游客和藏族人民一起踏着歌声跳锅庄,嘹亮的歌声和优美的舞姿,清水一样洗去我旅途的劳累。我拿出手机,在细雨中给远方的她发了一条信息:“今天我走了很多路,穿过伊拉草原、乃日草原、纳帕海草原,来到梅里雪山脚下的德钦县城。明天,我们就要去梅里雪山了……我的心有一种在云里飞翔的感觉,尽管此处缺氧,细雨纷纷。”

不一会儿,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信息是7岁的儿子回的,他说:爸爸,你真牛逼!

我笑了,心里面忽然感到释然和轻松。

这一天,是公元2006年9月13日。我在香格里拉德钦县城。这是一座像格桑花一样,安静地盛开在雪山之下的小城。

梅里雪山是藏区七大神山之一,迄今为止,据说尚未有人类的足迹踏上它圣洁的峰巅。军分区的朋友说,前几年曾经有某国的登山队员,不远万里,两次跋涉到此想征服这座神山,结果两次功败垂成。我的藏族朋友顿珠说:神山是不能攀登的。更不能亵渎。

顿珠是我们的司机,也是军区的优秀民兵。他开着车载着我们沿214国道,从香格里拉赶了一天的路来到德钦。出发之前,天空阴云密布,细雨濛濛,香格里拉沉浸在秋天寥廓的凄冷里。朋友们说,这个天气根本不可能看到梅里雪山。同行的一个上海戏剧学院的小姑娘坚持要去颂赞林寺,大家只好先到颂赞林寺礼佛,然后才踏上朝拜梅里雪山的旅途。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穿云破雾,绕来绕去,走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在天黑时来到德钦县城。一路上形形色色的高原植物、野花、牦牛、犏牛,高山冷杉林、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树上跳来跳去憨态可掬的松鼠、林间淙淙的溪流……都让我们大开眼界。爬上海拔四千多米时,顿珠把车子停在一片森林边。他说:唱歌去噢!我纳闷,唱什么歌?唱歌还需要停车?可是车内的人纷纷下车往山坡上的树林走去,男的一边,女的一边。我于是顿悟“唱歌”大概是他们的一个暗号。我最后一个下车走向树林,举手投足如同腾云驾雾,耳朵轰鸣,身体有点不听使唤。那个上海戏剧学院的小姑娘,好像被雪山景色陶醉了,她举着一台笨重的数码相机,想在路边拍摄雪山景色,没走几步就一屁股坐在路上起不来了,脸色白的空虚,嘴唇青的发紫。大家赶紧把她拉起来,给她吸氧。

从树林里出来,循着淙淙的声音,我看到一股从森林深处沿着山坡流淌而下的溪流。溪流不大,大概一两尺宽。水却清澈得没有一丝儿杂念。如通透的美玉,又像跳跃的音符。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在水边盛开。我走过去,想在溪水里洗一洗手脸。手刚伸进水里,立刻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了回来!啊,这雪山的水呀,冰凉得如同灼人的火焰!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达德钦县城。傍晚时分,天空晴朗,终年云雾缭绕的大雪山露出她神秘尊贵的容颜。主峰卡瓦格博在蓝天下巍然耸立,那纯粹和壮观,让我怎么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仿佛魂魄都被这美丽雄伟的雪山所控制。下意识间,我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同伴,发现他们的脸上也挂着泪水——只有顿珠是个例外。他在香格里拉长大,来过这里多次,所以没有激动到流泪。但他此刻却匍匐在地上,向着雪山一边磕着等身长头,一边念着六字真言,那份虔诚,让人动容。

 

卡瓦格博的神光

 

卡瓦格博是梅里雪山的主峰。在藏区,藏民们对这座圣山的尊称叫卡瓦格博,或者阿尼卡瓦格博。阿尼在藏语中据说是对长辈的尊称。阿尼卡瓦格博大概就是爷爷卡瓦格博的意思。在中日联合登山队没有攀登卡瓦格博之前,世代居住在这里的藏民们,大多不知道梅里雪山这个名称。在他们心里,只有凛然、神圣、护佑他们的阿尼卡瓦格博。

1991年,日本京都大学登山队和中国以及云南省相关单位合作,计划登顶卡瓦格博。日本为此通过国家外交的形式,与中国签订了为期五年的首登权。在此之前,卡瓦格博神山从未被人类的足迹所侵犯、污染——在此之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

那时候,香格里拉这四个字大部分人闻所未闻。那片滇藏之交的雪山草地,也不叫香格里拉,而是叫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它下辖维西县,德钦县、中甸县等几个藏民族自治县。改名叫香格里拉是后来的事情。中日联合登山队来到雪山下的时候,这些世代都在这里安详生活的藏民们,被这些远方来客带来的外界文明震惊了。登山队营地里的帐篷、睡袋、对讲机、电台、登山服……甚至这些“天外来客”们的长相,都让淳朴热情的藏民们倍感新鲜。后来,当他们听说这些人是来攀登卡瓦格博的时候,他们怒了,慌了!

神圣的卡瓦格博,怎么可能容忍人类去冒犯和亵渎?

中日联合登山队在雪山上留下17具登山英雄的遗体而功败垂成。据事后新闻披露的内容看,他们已经攀登到距离顶峰仅仅几百米的距离了!

1996年,是日本五年首登权的最后一年。日本京都大学又组织了一次登顶活动。这一次,人们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准备得似乎更充分一些。然而,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神圣的卡瓦格博,阿尼卡瓦格博,似乎用自己的神力捍卫了神山的尊严!

2000年,当地政府颁布法令,禁止攀登这座雪山。

纪录片《卡瓦格博》片尾字幕说:这是中国第一座由于文化原因而被尊重的雪山。

我想,不仅仅是中国,这恐怕也是人类的第一座!

 

行前,在军分区吃饭的时候,招待所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摄影家拍摄的卡瓦格博的风景照。金色的阳光打在雄伟的卡瓦格博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因为拍全景,拍摄者所处的位置跟神山较远,使得画面产生了一种悠远而神秘的时空效果,仿佛遥远的天边,一座神山勾魂摄魄,让人瞬间迷失了自己。

9月的夜晚,内地尚是空调轰鸣的时候,卡瓦格博脚下的德钦县城里,却已是寒意凛凛。我盖着两床被子,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感觉时光非常短暂,一迷糊之间,天就亮了。

太阳升起之前,我们赶到县城外面的一处露天观景台。说是台,其实就是一处遥望卡瓦格博神山的角度最佳的空旷的地方。那里已经人影憧憧,香烟袅袅。漫天飞舞的经幡,一座一座肃穆的白色佛塔,一片一片匍匐在地上烧香磕头的朝拜者……让这个晨光熹微的时刻,有了别样的氛围。

我们走进唯一的农家乐进早餐。青稞面烙饼,酥油茶,牦牛肉汤。就这三样,没得选。

餐间,顿珠意外地送给我们一个惊喜——他说,给我们倒茶上饭的藏族中年妇女,是这家餐馆兄弟三人共同的媳妇。所有的人都被这话惊呆了,瞪着困惑的眼睛,一会儿望着顿珠,一会儿又瞭瞭那个她。她显然是这家里的主人,忙里忙外,吩咐兄弟三人和一群孩子们照顾客人,烧火造饭、沏茶送奶……她脸上的从容和幸福,感染着吃早餐的人们。吃过饭出来,顿珠说像这样的婚姻关系在藏区很正常。这算是历史遗留下的一种传统习惯。在藏区,现在还有姊妹几个嫁给一个男人的,当然也有兄弟几个娶一个女人……都是为了家庭财产不分散,为了家族的人丁兴旺,财富扩大,幸福和美满。我相信顿珠的话,在这样地旷人稀的地方,流传下这样的婚俗,是生存的必然选择。

这时候,笼罩雪山的云幕在慢慢移动,仿佛天神的手在拉开幕布。晨光也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灿烂起来。所有的人们都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向神山行注目礼。有的人手里摇着转经筒,有人的嘴里含含混混念着六字真言……一阵风从山谷吹来,带着雪山的清冽从脸上拂过。一眨眼,云幕不见了,卡瓦格博在清晨阳光下,露出了他神圣的尊颜!刹那之间,地上就匍匐满了朝拜的人群,站着的只有寥寥几位游客,当然也包含我们。此时,诵经声忽然高涨,像大海涨潮的声音雄浑汹涌,震撼着天地之间。而煨桑台的桑烟也猛烈了起来了,一柱一柱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松香和桑枝特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诵经声、山风声、经幡在风中飘动的猎猎声、松桑树枝燃烧的哔啵声……阿尼卡瓦格博啊,在这个早晨,猝不及防地以这样神圣和美丽的情景,种在了我的心里。像一颗种子,随着岁月的延伸而生长。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空气中一直飘荡着这样的声音。

唵嘛呢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嘛呢叭咪吽……回程的车上,韩红的歌声一直在车内回荡。

大家默不作声,望着窗外的雪山,在歌声中放飞着心事。顿珠专注地开着车,艰难绕行在雪山和森林之间。而我,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转经筒,慢慢地摇啊摇……


 

松赞林寺

 牦牛和犏牛

 高原上的溪流

 雪山下的花朵

 山间的经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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