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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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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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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布谷——布谷……

今年多次听到布谷鸟的叫声,从惊蛰到小满。以前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地听到过。

我居住的地方,在植被上没多大变化,去年的一场暴雪、一场疾风摧折了些槐树、杨树,高坡上旱死了几棵石榴,园艺工人裁剪了不少松枝、枫树枝、蔷薇蔓,芟夷了不少自生的构树、樗树而外,只有新笋拔节让几处竹丛呈现新竹高于旧竹枝的生机。

雀噪是常常听到的,它们的声音切近,彷佛聒在耳边。布谷声似乎永远在高处、在远处,而且是独唱,没有应和,没有喧哗,有意无意的叫几声就停息了,不扰人不惊人。

然而今年我还是听到了若干次。以往的岁月里大概它们也常叫,只是没入我耳,更没入我心,只当一阵风飘渺吹过。

初春时听到几次,是在家里,因为新冠疫情紧张我正居家办公。5月16日复工上班的第一天,又听到了,斯时已入夏。我刚刚见到青储小麦引发争议的网络消息,有人说不必担心,青储小麦是用来喂养食用牛的,我们不但要吃馒头还要吃牛肉,而且做饲料的小麦占比很低。我觉得还是让麦子成熟后,吃馒头靠谱,牛肉可以不吃,馒头是必须吃的。今天中午下班回家路上,熟悉的声音再次被我的耳朵捕捉,我常年耳鸣、患过中耳炎的耳朵没有忽略这又高又远的声音。

布谷——布谷——布谷……

有时也略有变化,似这样:咕咕——咕咕——咕……

我在农村长大,幸运地是还在河边长大,见识过岸边的树林、沼泽里的芦苇,和不少的飞禽走兽。只是有些一直叫不出它们准确的名字,张冠李戴的事也有。比如,一个大我两岁的伙伴一直吹嘘自己是抓斑鸠的高手,还慷慨承诺要送我两只小斑鸠养着,我却一直未识此鸟尊容,至于它的宝宝始终也没收到馈赠。水鸡、水鸭子区别在哪,也拎不清。苇雀和家雀和麻雀是不是一种鸟,还是有区别?一个小我一岁的伙伴是掏鸟蛋的高手,他常能发现鸟窝,他曾试图用母鸡孵鸟蛋,我一直没得到他成功的消息。

我小时候听到的可怕的鸟应该是猫头鹰了,村东有道古堰,人说那里有猫头鹰的穴。我就觉得那堰很神秘了,偶尔走过就留意有没有洞穴,有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长着猫头的大鸟出入。没有见过,大人说那鸟夜里才出现。

我小时候听到的不祥鸟是乌鸦,大概很多人也被灌输过这种知识。据说乌鸦能闻到死人味儿,它忽闪的翅膀当然是块不详的阴云,再说它的叫声也不好听。鲁迅写到过乌鸦,在《药》的结尾,那乌鸦没像华大妈所愿飞上夏瑜的坟顶,而是“铁铸一般”站在树枝间,最后“哑——”的一声大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在《奔月》里,主角后羿英雄没落,只能喝乌鸦汤疗饥。乌鸦做食物,只在小说中见过,就像鲲鹏之大只在庄子笔下也。据说东北森林中有鸟曰“飞龙”,其味甚美,未经味蕾的检验,也是听小说家言。

说着说着就想到吃算是一种农民本色。忽然想到一部宣传片,宣传敌国的日薄西山、穷困潦倒,说这国人食不果腹之时,会击毙树上的小鸟拿它熬汤喝。拿飞禽熬汤,应该是通常吃法。这种吃饭在亚热带地区可能更加普遍,他们敢喝蝙蝠汤即为一例。我的老家蝙蝠和麻雀一样常见,暮色中看蝙蝠成群飞翔,和看成群蜻蜓飞翔一样,算是一项娱乐,但我们没人吃蝙蝠。

布谷鸟的叫声是常能听到的,但不常见其形。我到现在也没目睹过这种鸟的尊容。农村人对布谷鸟是有好感的,说它是劝耕的鸟。

“布谷布谷,种禾割麦。”

“布谷布谷,收麦种谷。”

“布谷布谷,磨镰扛锄。”

“布谷布谷,忙忙碌碌。”

这些都是对布谷鸟鸣叫声的模仿。农耕文明中的耳朵自古就能把鸟叫声和自己的本业自然地联系在一起。汉朝的民间歌谣中就有“布谷鸣,农人惊”的句子。为什么惊呢,该是磨镰扛锄、下地干活的时节了,如果误了农时吃什么?古人有这样的自觉,不像如今的某种人在防疫的幌子下,禁止农民出门下田,或“允许农民错时错峰下田”。难道按农时下田干活也有恶意?这样机械地防疫措施,岂不荒唐?

诗人们对布谷声自然不会听而不闻。比如唐代诗坛双峰都没有置若罔闻,李白写:“日出布谷鸣,田家拥锄犁。”杜甫唱:“田家望望惜雨乾,布谷处处催春种。”

古代官员对春忙耕耘的景象会感到欣慰,比如北宋的官员、书法家蔡襄吟哦:“布谷声中雨满篱,催耕不独野人知。荷锄莫道春耘早,正是披蓑叱犊时。”它赞叹农人冒雨春耕。这是烟雨蒙蒙的田野,也是负载希望的田野。

现在手边正在读的书有一本英国作家罗伯特·威尔逊·林德的被称为二十世纪英国小品巅峰之作的《无知的乐趣》,首篇就叫《无知的乐趣》很令我心仪。他写到人们对鸟类的无知,他说:“我们一生中有各种鸟生活在周围,可是我们的观察力太微弱,以至于我们中的许多人说不出苍头燕雀是否会唱歌,也说不出布谷鸟的颜色。”他认为这样的无知会带给人乐趣,他继续以布谷鸟为例,“我们像小孩子似的争论布谷鸟飞翔时总在歌唱还是落在树枝上才会唱,争论查普曼下面的诗句是出于他的想象还是对自然的认知而写”,他所说的查普曼的诗句是这样的:

当布谷鸟在绿色的橡树怀里唱歌,

可爱的春天首次给人们带来欢乐。

这是春初的布谷鸟。

为什么无知会有乐趣可言而不是可悲的,作者解释道“我们可以从中不断地获得发现的乐趣”。OK?

还有一本书也是英国作家写的,他是鼎鼎大名的乔治·奥威尔,大家知道他是强烈反对乌托邦和集权统治的,有《动物庄园》《1984》等等为证,其实他也是猛烈抨击资本主义和拜金主义的,他的小说《巴黎伦敦落魄记》深度抨击了资本主义制度和法律,也开出了几种“药房”。小说让我们看到,贫穷、失业、饥恶、生命扭曲且朝不保夕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巴黎如此,伦敦亦复如此。靠着善人、富人、教会、慈善机构的施舍勉强吃上一块面包、人造黄油,抽一口捡到的烟蒂,就是失业者们的生活。他们用做苦工(“我”在餐厅做洗碗工时一天最多要做十七个小时,无休)、当掉衣服、卖艺、友人周济获得的钱,要一个便士分成八瓣花,稍一不慎,就没有下顿饭钱,就没法租下一张爬满虱子的睡铺。他们常常饥肠辘辘,往往要靠教会发放的免费面包填一填肚子。没钱就买不起一餐饭,就要饿肚皮,如果到了有钱也没饭可买也要饿肚皮时那可就更惨了。

时事纷纭,让人瞩目的有疫情防控、病毒清零,有俄乌冲突、兵燮之灾,有经济博弈、贸易之战,世界很不太平,多种不确定因素交集并存。还有粮食安全问题,这是大事,人命关天。

我很想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有如此勤劳的农民,我们的粮食能自足吗?我们盖了那么多高楼大厦占用了那么多良田美池,我们的耕地还在18亿亩红线之内吗?好地都被占用了,我们的粮食真的年年喜获丰收,真的年年有百分之几的可喜增长?我们有没有建立起自己的种子库?种子是不是也像芯片一样会被人卡脖子?一句话老百姓的口粮足不足?我们手中的饭碗到底牢不牢,是一磕即碎的泥饭碗,还是闪闪放光、牢不可破的金饭碗?

然而来自不同渠道的信息和数据让人眼花缭乱、难下判断。

布谷——布谷——布谷……

我愿让那些只知“何不食肉糜”的“肉食者”多品品这样的鸟鸣。

2022.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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