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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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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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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之囧

时间:有限生命的碎割

人活到八十岁,还不到三万天。而每天几乎都会被碎割成若干小块,能够拿来读书的是哪一块呢,有多大?

学生时代,这一块应该相对较大,然而由于阅读的被迫性和所读内容的规定性、单一性,大纲、教材、习题、试卷、分数拧成的鞭子或锁链,加上其他因素如专业选择、就业困惑、人际关系等等的侵袭,让个人的主动性、兴趣点退避三舍。校园这方以读书和获取新知的名义建立的人间天堂是有局限的,这方伊甸园里的诱惑似乎也不限于狡猾的蛇。

鲁迅先生说:“哪里有天才,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了。”喝咖啡是某些人的一项生活内容,不是所有人的。写作或读书是一部分人的生活内容,也不是所有人的。但所有人都必须生活,必须想饭辙。

为饭辙所付的代价各不相同,不少人为此已倾尽全力,他实在没有时间的余裕和合适的心境去读书。离开学校后一本整书都没读完的人,恐不乏其人。

1995年11月1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确定每年4月23日为“世界读书日”(全称“世界图书与版权日”)。1997年1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宣传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国家教委等九个部委共同发出了《关于在全国组织实施“知识工程”的通知》,提出实施“倡导全民读书,建设阅读社会”的“知识工程”。

这当然是个好工程,然而读书需要习惯的养成,“耕读传家”重在“传”字,没这习惯就会让时间在别的渠道溜走,这样的渠道太多了;大事小情不断,忙忙碌碌一天。

如今我们的业余时间多被手机占用。刷屏算不算一种阅读?普泛地讲也算。因为有声有色有互动,还会让人难以割舍。在人群中,在家庭生活中,我们都可以见到这样人机合一、难舍难分的景象。

然而与传统阅读相比,刷屏是有不足的。主要的不足是其内容的碎片化、浅薄化、雷同化和过度娱乐。它的作者质量良莠不齐,它的多数内容是没法提升你的。一些问题并不像 “秒懂百科”宣称的“世界如此简单”。为流量博眼球成为常态,甚至有些电子读物是真正意义上的有毒教材。我守旧地认为电子读物更多动感的挑逗,只可满足一下猎奇心;纸质书籍才可供欣赏和沉思。在躁动无常的尘世,对一本好书,啜一杯清茗,静坐沉思,不就是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诗和远方?手机、电脑等电子读物和书籍都也可能成为逃避现实的场所,成为你暂时卸下生活重负的休憩所、澡洗尘土的清水潭、曲径通幽的桃花源,最好能从中得到一些慰藉、安宁、启迪,汲取再次出发、再向前行的力量,而不是沉溺、沦丧,导向彻底的虚无。

把有限的时间用在读经典、原典上,才是更有效的阅读、更有价值和意义的阅读;在快餐文化上浪费太多,会造成营养失调,如果机不离手、五迷三道、挥霍金钱(付费、打赏)更傻缺了。

数量:浩瀚书海中的眩晕

学富五车,车里装的是竹简,五车竹简也刻不下多少字,一个u盘够了;满腹诗书,诗书有个逐步累计的过程,越古的人装得越少,屈原要比李白装得少,屈原一动笔便更富原创性。

文化财富、知识财富,世代繁衍传承,传到我辈既已浩如烟海了,在瀚海之中不免晕眩。

在好读书的前提下读好书,这个主张不错。但什么是好书,怎样选出好书,却要大费周章。一本枯燥的专业书,对于钻研这个专业的人来说可能是急需的好书,对于别人却可以视而不见。由此我们可以选出一批“好书”,那就是与自己从事专业相合、相通的书,要有不厌其多、多多益善的拿来主义的态度,其实只是这类书籍你就完全可以五车腹笥了,有时还绰绰有余。尤其为人师的,该有这样的勇气和自觉,拿一本教科书照本宣科,那是极不称职的。

我在学校工作,算是喜欢进图书馆的人,每年从本校图书馆借出的书大概在六十本以上,每次在一排排书架间找书,基本没碰见过其他人,书架边上的阅览桌也只寥寥几人,而且多是在那里做作业的不是阅读“课外书”的。学校图书数量是有一定规范的,要达到每个学生多少本。有书而无读者,这些书寂寞了,维持图书馆的费用浪掷了。也许人人都在读电子书吧,用Ipad,他们喜欢这种工具的便捷、时髦、信息海量吧;也许他们家藏丰富,有大房子盛得下若干大书橱,坐拥书城就不必借书来读了;也许他们是大鱼,去的是更大的图书馆,那里的藏书更为浩瀚,更方便畅游。

如果大学中人都失去了读书的热情,官瘾大过书瘾,要提高教育质量,要建设学术圣殿,那岂不是水中捞月?

年龄和阅历的变化,也会让你的选择内容产生变化,青春少年时认作的好书妙书,中年老年的你可能做出否定的判断。对于个人而言,没有一个绝对的客观的好书标准。自然我们也不能以别人的评价和观点为标准,但可以当成参考坐标,最终由自己抉择。兴趣是最好的导师,我们不可能排除兴趣在抉择中所占的比重。

放眼世界、横向比较,中国人的人均读书量很可怜,有资料说每年人均读书量以色列64本、日本40本、法国20本、韩国11本,中国不到5本。这个数据来源我没有查出,但以色列人、日本人、法国人喜好读书是享誉世界、毋庸争议的,普通中国人与书远离,家中不见书的影子,也是可以亲眼目睹的。

我的阅读量应该在国人的平均数以上了,但还是嫌少,我并没有读到如饥似渴、手不释卷的程度,没到无论天崩地裂也要把书读完的从容。我常常有种气馁,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能接触的书总之是有限的;我常常有种遗憾,没能力读外文书,只能读译著但又不十分信任译著;我有时也会焦虑,想让读书的进展快一点,当遭遇难读的书就按下暂停键选取另一本开头,书桌上就会同时出现多本书待读,如此以来就给自己平添了一种压力。这与快乐读书、自由读书的原则相悖,与应试读书、功利性读书就相近了。

自修:瞎子摸象的无奈

阅读活动检验着也培养着我们的自学能力。

离开学校、离开老师后还能自主地自由地展开阅读,并从中得到乐趣,是一件幸福的事,它让庸凡暗淡的生活有了亮光和色彩,它让单薄的生命变得丰盈和厚重,它有可能让我们这个野心勃勃而常常力有不逮的物种产生比较健全的思想和更加有力的行为。

终身学习是必须的,宜及时自勉自励“不教一日闲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当我在书店见到白发稀疏的老者在找书、看书、买书,我会感动到自己多买几本书,即使家里空间狭小,阳台、床下面、地下室早被先到的书占领,新来者是没有合适位置的。还有双手捧书安静无声的少年,也会让人感到振奋,他们有绵长的未来,但愿他们在绵长的未来里都会与书为伴,但愿这种汲取营养的方式不是昙花一现,我还祝愿他们遇见良师,得到引导,渐渐学会选择,汲取真正有营养的能量,避开幽暗中无谓无奈无望的摸索。前路漫漫,愿有明灯相伴。

我们大多是缺乏读书训练的人,没有像样的教练作指导。“文革”对文化的戕害、对知识和知识分子的阉割史无前例,让几代人失却了读书的楷模和导师,都“知识越多越反动”了,谁敢谁愿读书?一不留神就成“反动学术权威”了,谁敢谁愿做学界精英?因此几代人都会望洋兴叹或在浩瀚的书海中迷失,只有点三脚猫的功夫、狗刨的泳姿,手忙脚乱,头晕头疼加心悸抽筋。我读茅奖作品《应物兄》时就感到,学书殿堂时时遭受权力、金钱、物欲的侵害、玷污,纯粹一点的知识分子很少,即使有也活得憋屈,左右逢源的与权力沾亲带故的才稍可顺风顺水,因此建设“太和”儒学院的“事业”在人物凋零的悲情氛围中前途未卜。这样的环境下不会培育出读书种子和书海遨游的健将,儒学能否成为济世良药亦未可知(书中塑造的儒学大师的名字叫“程济世”,他依然身在国外没有归来就任儒学院院长)。

堪为引路人的能有几人?可遇不可求啊。

在有大师的年代,为学子们开列一份必读书目也是不容易的,比如1925年孙伏园在《京报副刊》约请名家大腕开列十部“青年必读书”的书单时,鲁迅说“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俞平伯、江绍原也没列出;缺大师的年代,即使开列出来,怎能轻易当成度人金针。

自学自修、自我摸索是必然要走的路,特别是早已离开学校的社会中人。在职进修、成人教育、老年大学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它们毕竟提供了可贵的师教,创造了让学员欣然有所获、怡然有所思的机会。但这样的师教也是短暂的,读书学习最终还是自己的事,能否窥见全豹、认清全象,看造化吧。多数情况恐怕还是只得一鳞半爪——也好,半瓶子醋不也是醋吗?

沉浸:两脚书橱的担忧

两脚书橱这个典故,我知道的涉及两位古人,一位是南齐的陆澄,《南齐书·陆澄传》载:“澄当世称为硕学,读《易》三年,不解文义,欲撰《宋书》竟不成,王俭戏之曰:‘陆公,书橱也。’”看来陆澄有些食古不化。话又说回来,是不是书读多了指定要写书、能写书呢?也不一定。读到一定份上,可能把写作视为一种无聊和多余,因为你觉得难以超越别人,难令自己满意,而因袭和重复没意思得紧。就像歌德读了莎士比亚也怯于提笔一样,当然歌德还是鼓起了勇气的,他究竟也是天才人物。但写作可以成为读书的一种动力,倒是真的;一个立志于写作的人,一定是个书迷,他要学习借鉴的愿望很迫切。读书如能解其义、有所思、有所悟就好,读了三年尚“不解文义”,纵然《易》为天书,也会被人比如王俭戏一戏的。另一位是明朝人陈济,他的记忆力超群,对朱熹深奥的文章烂熟于心,只要别人提一提首句,他就能背出全文,当时明成祖曾经说陈济是“两脚书橱”。看来陈济是御封书橱。

本来是精神活动的阅读,却将人“物化”成书橱,不能算作理想结局。

避免成为书橱,读书方式很重要。可以把读书当作挑错的过程,从错别字到观点到证据甚至到装帧设计,方方面面,吹毛求疵。这是一种可以迫使自己认真、深入读书的方式。最要不得的是自己为自己灌输,自己给自己洗脑,这本书对,那本书也对,没有甄别、判断、取舍,最终让自己成为书橱和容器。读书明理,这个理最好是自己思索得来的,不是照抄照背来的,不是硬塞进来的。茨威格说:“一个喜欢自由而独立阅读的人是最难征服的,这才是阅读的真正意义——精神自治。”自觉地把读书当成精神成长的方式,才不枉费时费力。

浮光掠影地了解大概,作为读书方式的一种只能偶一为之,多数情况下需要沉浸式阅读,心思专一,不思鸿鹄将至,不闻窗外杂事。唯如此才有可能啃透那些难啃的读物。举个简单例子,你读古文古诗,就要沉住气慢读细读,靠看译文了解个大概,不是好做法,有时看注释你会觉得很沮丧,你懂的他注释,你不懂的他不注,大概他也不懂。老师又不在身边,怎么办?就得求助于字典辞典,求助于相关读物,自个琢磨,就要费时间费精力,就可能忘了灶上熬的粥。

秀才搬家尽是书。在书上太用心了,会失去一份悠然。如果走火入魔、不幸钻了牛角尖就更为可怕,不加批判地盲目地全盘接收,很可能满盘皆输。读书读魔怔了,读成呆子了,食宿难以自理,找个媳妇都难。“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孟子说得多好!不过如今这样的例证可能很少了,因为沉浸于书的人本也不多。

处处留心皆学问,要注意无字之书;专家学人圈外的普通人可多读无字之书。过去有些没进过一天学校的人,照样会算账、会讲古,他们就是生活中的有心人。广阔、鲜活的生活源源不断地为有心人提供着知识的原浆。书把这些零散的潜在的养料集中、挖掘、搅拌、提纯、展览了,因而人生在世多读几本书并能用来滋养心智而不是搅乱心智,克服、避开一些窘困一些尴尬,总归是一条光明大道。营养精神、身心愉悦,当是读书的妙境。

读书,是偶然而来的生命里人人都可以绽放的芳华。读书,是最美的人生瞬间、人生形象。

曾写过一首有关借书、读书的诗,录在下面吧。

去图书馆

我用装酒的袋子装书

一本两本三本,十本

十本书远重于两瓶酒

左手一提,右手一提

兴冲冲赶赴一场盛宴

古今中外,名流荟萃

你们谦逊,你们无声

你们侧立在小小的角落

比墓碑谦逊,比墓碑无声

比墓碑瘦小

排排座次显得残酷

还有你们,活跃的新手,以及

对我来说初次谋面的人

来,握个手,我比你们

还要紧张,羞赧,大师们让

咱们呼吸不畅

我带回几位相处过的朋友

他们会在这里各安其位

没谈完的话题,大家继续

盛宴不可多得,盛宴终有散场

我还要带走几位朋友,新雨旧知

什么时候,我也许真地提来两瓶酒

或者为了祭典或者为了祝贺

或者只为在生活的尘埃里

洗洗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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