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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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进是从女朋友那儿得知张部长有个宝贝的，据说，还是个传说中的神兽貔貅。由于女朋友说得神乎其神，李文进便以为，张部长的貔貅是件价值不菲的藏品。那天，李文进听完女朋友说的，出了一会儿神，很快，又恢复正常，对女朋友说：
“王文娟，我一点也不贪心，我只想跟你认真交往，才打消了考研念头，当初，在大学里，我们一开始交往，我就是认真的，先恋爱，再结婚生子，最后，白头偕老……”
“我是怕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才跟你说了张部长有个宝贝貔貅的事情。”王文娟打断李文进的话说。
“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才说了这个，可我觉得，将来最大难题还是在你爸爸那儿，他会不会认同我这个小公务员呢，又会不会从中作梗啊？”
“这个，我其实不知道，但不管怎样，他既然让我把这事说给你听，你就要认真对待，保不准，那个貔貅会是你遇难呈祥的一次转机！”王文娟说完，沉思片刻。
李文进仍然伤脑筋的是，王文娟始终在避孕，所以让王文娟老爸无可奈何，真的算得上是一个难题，如果她再不竭力配合的话，李文进只能无计可施，他想过了一些下三滥手段，可终究只是想想而已。
听到有人在大声叫自己的名字，李文进才知道办公室会议结束了。
那个叫唤李文进的人，目前只是个副部长，之前，在王文娟家里就见过那人。那人一旦得知李文进是王副区长的乘龙快婿，就不再不冷不热，有时候，还一点都不避嫌。有一次，他在张部长面前大肆夸耀了李文进几句，说什么，这个小伙子是非常难得的好苗子！当然，在张部长手下做事是他福分！也算得上他这辈子一个最大造化！等等，总之都是这之类的有点浮夸的赞美话。言下之意，也是在称赞张部长慧眼识才，得了一匹良驹。那天，张部长没吭声，由于他的脸色总是笑呵呵，无法辨别出来他的喜怒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李文进当了张部长手下的一个秘书，又见他总是忙里忙外的，把杂七杂八的锁事都弄得井井有条，张部长才渐渐对他没有感到失望。
有一次，张部长把李文进叫到了办公室。
“当好个秘书，肯定前途无量！”张部长又说，“李文进，你平常写稿子的水平都说得过去，但还得再快马加鞭的才好，精益求精的才是！”
李文进当时忙着点头，恭恭敬敬的，见到了张部长大手一挥，就莫名其妙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那位副部长拍拍李文进的肩膀，就笑了笑，迈着大步子走远了。
张部长接着出现在另几个副部长身后，也走出了会议室。看得出来张部长心事重重，仿佛丝毫没有见到李文进的一个笑脸和一声招呼似的，也大踏步地走远了。
李文进现在是见怪不怪了，只要会议一开完，立刻去打扫整理，这才是他必做的分内事情。
这次的会议内容，是一次比较敏感的人事调动议题。早几天前，李文进知道了些内幕，因为这又不算是什么挺秘密的事情，就算是在平时，谁要退居二线，谁又要转副为正，成为单位的一把手，这类的敏感话题，都会变得心照不宣，早在私底下里议论纷纷了。
今天，张部长召集了几个副部长开会，程序是先拟好几个名单，然后提交书记办公室，之后就等常委会上的讨论通过……
把会议桌上的茶具清洗好，李文进开始倒烟灰缸里的烟头，等他把桌子和椅子都摆好，转过身来，把目光落在书柜上的一只铁盒子上。
李文进只见过一次张部长把玩那个貔貅，欣赏完就把貔貅放进了铁盒子里。那天，李文进也是太凑巧，匆匆返回到会议室里，想拿个落下的文件夹，接着就看到张部长把玩那个貔貅。
“张部长，您怎么还没走啊？”李文进打了一个招呼。
“当个秘书，跟当个官员其实没什么大区别。”张部长一怔，笑着说。
“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李文进没听明白，也笑着说。
“也是也是！”张部长摇摇头，可能以为李文进在看着自己手里的貔貅，于是，他又说，“你知道吗？我每次看着手掌上这个貔貅，心里头的所有烦恼都会少许多。”说完转身把貔貅放进书柜上的铁盒子里。
书柜玻璃滑门已经锁上了，钥匙又不可能放在别处，只不过张部长人很细心，不可能会粗心大意的。李文进只好隔着玻璃看那个铁盒子，由于上次他没有看仔细，很想知道，这个被众口铄金的貔貅是否言过其实，并非是一件真正的贵重物品呢？
大楼里的人都下班了，李文进小心翼翼地走到办公室的这张矮柜子前，他轻轻拉开了第一层抽屉，最后，他在最下层，就是第三层的抽屉里，看到了那把钥匙。让李文进目瞪口呆的是，他还看到了抽屉里的那份名单，立刻打消了拿钥匙的举动。而他看的这份名单，是张部长今天的会议议题内容。
之后，李文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会议室，把会议室门小心翼翼地锁好，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大楼。
正准备拿钥匙开门，门却自动打开了，开门人不是李文进爸爸。不过，李文进认识开门的人，对方是李文进爸爸单位的一名领导。不一会儿，李文进爸爸挤在了开门人身旁，把头扬得高高地说：“李文进，你郭叔来了！”
“郭副局长，您好！”李文进缓过神来，轻轻喊了一声。
“都到家了，别这么严肃，还是直接叫我郭叔吧。”开门人笑着说。
李文进咧嘴一笑，算应付过去了。李文进听爸爸说过，那天爸爸说：“你当初考公务员的时候，是你郭叔帮的大忙。”李文进感到纳闷，他一直以为是女朋友爸爸帮的忙！不过李文进感到一阵庆幸，他就担心是那位未来岳丈大人，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坦然面对那位脾气古怪的未来岳丈。
郭副局长这时候倒了杯茶，并端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李文进面前。面对郭副局长的这份热情，李文进感到进退两难、浑身别扭，心里面巴不得对方离开，这儿才是李文进的家，现在，反而有点喧宾夺主的寓意，自己反倒成了远方的来客。李文进抬头起身，接过热茶，战战兢兢地坐下去。
“我还是开门见山好的了，别担心，我说完就回去！”郭副局长说。
“你郭叔来了好一阵子，还陪我下了一盘棋，之后，又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呢！”李文进爸爸说。
“今天也不是有什么重要事，主要是溜达溜达就溜达到了这儿，然后我陪老哥说了一会儿话，没想到大侄子这么快回来了，我呢其实想顺便问问你，张部长今天会开完后，有没有透露什么口风啊，大侄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想说的是，张部长有没有对你突然说什么？”
李文进看了一眼爸爸，爸爸一脸怂恿相，只好把目光挪到郭副局长脸上，但李文进果断地摇摇头。
“果然跟我想的完全一样，但保密法我们都要遵守！”郭副局长眉头一皱，粲然一笑。
“开完会后，我进去打扫，倒是见着一个东西。”李文进想了想说。
“是什么啊？会不会是那份人事安排名单？”郭副局长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个貔貅。”
“貔貅？”
“对啊，就是张部长那个宝贝貔貅啊！”
郭副局长立刻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大笑，然后准备离开，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心情愉悦地告辞出门，之后他下到楼下，悻悻离去的背影就深深刻在了李文进脑海里。
第二天上班，李文进还是战战兢兢，这份过度的紧张感使得李文进忽然得了场大病似的，但他除了脸色不怎么好看，其它还算正常。
张部长一直在忙碌这次人事调动的工作事务，他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又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从这个科室匆匆走到另一个科室，反正看上去除了比平时忙碌许多，瞧不出来有什么端倪。
张部长抬头见到李文进手里拿着撰写好的文章稿进来审阅。
“小李啊，你是不是又熬夜了，脸色这么难看。”张部长说完又叮嘱几句，“文稿总是写不完的，小李你听我一声劝吧，只有适当休息好了，工作上的事情才不会真正被耽误，所以要学会合理搭配，知道吗？”
“是是是，谢谢张部长关心！”李文进点头说。
张部长让李文进把文稿放下，把他支出了办公室。
等李文进又经过张部长办公室，听到张部长对几个副部长汇报书记刚刚转过来的审批意见。由于走廊里没人，而几个科室大门又都紧闭，李文进便在张部长办公室门外多停留了些时间。
下班后，王文娟已经在单位门口等着李文进了。她一见到男朋友就跑过来说：“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头子破天荒了，他以往不是这样的，但你还是要小心翼翼些才好。”
女朋友是开车接李文进下班的，但在车上，她说：“如果老头子一高兴，我可能要换部好车呢，到时候这部车给你！”见男朋友没搭腔，她又说，“你难道不想开我开过的车吗？”见男朋友在点头，她一脸开心，一边摆弄方向盘一边继续说，“我其实也搞不懂老头子为什么非请你回家吃饭，不过搞不懂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才不感兴趣，我只在乎我们俩的未来。”
“什么未来啊。”
“你最好别三心二意，难道你一路上都没认真听我说什么？”王文娟生气了。
把汽车开进院子，王文娟一脸笑嘻嘻地停车熄火。这时院门口站着的那位李文进的未来岳丈在关院门，然后他锁上了院门。李文进想过去给岳丈打个招呼，但王文娟把汽车后备箱打开了，对李文进说：“快把这些水果拎出来吧，就说你买的！”见李文进点点头，王文娟一阵小跑，来到爸爸面前，挽上爸爸的胳膊后，转过身来，冲李文进喊，“你快点过来！别磨磨蹭蹭，你都还没跟我爸爸打招呼呢！”
这位岳丈热情万分拉着李文进的手说：“你看看，来这儿吃个饭，还搞得这么客客气气！”不过他拍拍李文进的肩膀，又说，“一定是文娟告诉你小子的吧，我还担心你会傻不拉几的，去买些什么营养品、保健品。”
“我哪会说什么呀，这些水果都是李文进事先买好的！”女儿拽了拽爸爸的胳膊，撒娇地说。
渐渐地，李文进感到一些不自在，因为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这对父女呢所说的压根儿让他变得更加无所适从，所以这位岳丈渐渐又对木讷并总是一副忧心忡忡样子的李文进忽然有了反感，虽然仍在刻意保持一份轻松的笑意，却总能让李文进觉得今晚会有些令他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
然而在女朋友王文娟的极力配合下，这顿饭还是吃得比较愉快，并且说的也都是家长里短的平常话。只要岳丈问李文进家里有什么情况，或者他工作上一些事情，李文进都能从容回答，所以渐渐把话题转向了李文进的工作上。由于岳丈也是单位领导，副区长嘛，自然而然，说了些什么官场上的门道，他把这些都说成喜闻乐见的趣事，并且又都是由于王文娟在一旁继续旁敲侧击的，所以这些一问一答还算得上轻轻松松。但又看得出来，岳丈暂时还不想谈他们俩感情方面的话题，可能由于他已把这些看得很轻松的缘故吧，因为只要他们俩真心相对，那后面的事情，他们婚姻便只是个水到渠成的简单事情。
见到王文娟递来个眼神，李文进才渐渐恢复轻松，然后，他提议到院子里慢慢走走。
自然而然，李文进与岳丈在前面边走边闲聊的时候，王文娟不知不觉挽上了这两个男人的胳膊，并走在他俩中间，在一片暮色下，缓缓地环绕着这座花园一样的院子慢慢走着。
这座院子其实不大，除了在别墅前有块宽阔地，四周是环绕围墙形成的一条长长走廊。一会儿工夫又回到那块空地上。王文娟这时撇开了两个男人，脚步匆匆地走进别墅里。
李文进见到岳丈瞥了自己一眼，赶紧把目光从王文娟的背影处挪开。但李文进很想等一会儿，他觉得王文娟只是去上个厕所或别的什么小事情，时间不会耽搁太久。然而，李文进还是跟了过去，在岳丈身后漫步走着。
“这次人事调动，听说上面下足了一番功夫，我虽然在条件上还都符合，但谁又能未卜先知？”岳丈把脚步停下来，笑容满面地看着李文进，“你小子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这件事……可不好说……”李文进支支吾吾。
“说说嘛，随便怎么说都行，反正这儿只有咱爷俩。”
“那好，我就说说自己一些看法吧。”虽然岳丈仍在微笑，漫不经心的样子，李文进还是很谨慎，“如果按惯例，结果会怎样其实都容易猜到，可有些事情呢，有些时候又往往出乎意料。”
由于边走边说，一会儿，他俩又回到那块空地上，这时候王文娟还没出来。李文进走到那部汽车前面，借着一块后视镜玻璃镜面，看了看自己这副模模糊糊的表情。
等到李文进加大步子，又漫步在岳丈身后，这时候，王文娟的匆匆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她来到了李文进身旁。
看情形，王文娟似乎很开心，但这并不是意味她刚刚换了一身崭新连衣裙的缘故，她接着冲着李文进耳语一阵：“我刚刚在换衣裳的时候，你俩刚好从窗口下面走过，但你知道吗？你俩在穿过那棵垂柳之后，晚霞出来了，我猜你俩肯定不知道，因为你们的脚步根本没停下来，依然笼罩在一片晚霞当中，并且你俩肯定看不见那些晚霞落在你们身上的那副图景，阳光从绚丽多彩的云隙中喷射出来，把夜幕驱赶之后，如同雨后初晴，光线柔和得像圣灵降临……”
“你俩在嘀咕什么呢？”
王文娟立刻朝微笑的爸爸跑过去，挽住他一条胳膊。
“你快点跟过来吧！”王文娟回头冲李文进喊。
但李文进仍然保持一个恒定距离，在他俩身后慢慢走着，虽然李文进目前还不担心自己跟王文娟的婚姻归宿问题，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不然他的双脚不会这么不听王文娟的使唤了……
那天，在院子里边走边聊的时候，王文娟爸爸对李文进说了两句至关重要的话，不过，有一句话说对了，之后，也印证了，但另外那句话却说错了。
等到人事命令下达后，有人欢喜，有人愁，既有年轻干部向前进一步，也有人没法挪位置，便眼睁睁看着一把手位置走远了。按理说，最有可能的是，王文娟爸爸会从副区长位置变成正职，但这一次，他的愿望也落空了，并且，这个结果又让他感到出乎意料。
在各岗位正职从容到位后的第二天，张部长把李文进叫了过去。
“我也是干秘书出身，按理说，我不会猜错的，因为你来我组织部这儿干秘书职务，我其实并不看好你的，虽然你的文笔不错，人也挺机灵，干事又踏实，但是，话又说回来，有一点，你小子却还是有点像当年时候的我，所以才让我刮目相看了……”
张部长把话突然停住，从裤子兜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当然，就是那个貔貅，被一根红细绳系着。
张部长把貔貅系在了李文进的脖子上，李文进立刻察觉到胸口有一阵凉意。
的确，这算得上是一块好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