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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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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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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与抚摸

疼痛与抚摸

——写在《流言苏语》前面的话

当我通过文字接近你,你变得比我想象的更坚韧,更执著,也更接近写作者的生命本质。这些发自内心的“流”言“苏”语,让我想起卡夫卡所说的:写作是为了缓和与现实的紧张关系。

流苏,又称穗子,是一种平凡的饰物,以五彩羽毛或丝绒扎成,状如禾穗,随风飘摇荡漾,传递着古雅与婉约的韵味。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用“流苏”作为笔名,用流苏代替真名苏涛,除了对流苏这一禾穗饰物情有独钟外,是否还和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主人公有关呢?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岁月沉淀,时光雕琢,人生有多少萍聚,就有多少散落。那些曾经热烈萦绕生命中的记忆,总会在心灵深处不经意间绽放。十数年前的一次文友聚会,在半轮弯月下,约隐约现的庙宇,低沉的鼓声,轻盈的佛乐,还有花卉的香味,将我们带入飘忽的梦境。忽然,我听见黑暗中的你发出一声千年的叹息,象桨声灯影里的流水声响。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触动了你,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是在用内心解读眼中的风景。夜色比水更轻盈,庙宇接纳了我们,这鼓乐声,这叹息声,这流水声,像一个一个脚印,帮助我们把灵魂找回家。

这本取名《流言苏语》的文集,共分为“医声医事”“闲时花开”“纸短情长”“嗨我们仨”“流言苏语”五辑,是你二十余载辛勤笔耕的结晶。这些心情文字有许多是我熟悉并多次阅读过的,从第一篇《总有一处疼痛》,到最后一篇《就这样,做东湖里的一棵树》,我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那一声流水般的叹息,它最后化作一刚一柔、一悲一欢的两组汉语词语:疼痛与抚摸。

“生活总有一处会让你感觉疼痛,不在这里就在那里。”(《总有一处疼痛》)是的,人生是带着啼哭来到这个世界的,从一开始就是被迫的,然后一生都象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着走,甚至连死也不可以自己做主。作为一名儿科医生,目睹幼小的生命在光天化日之下黯然倒下或离去,逝者带走的是可以承受之轻,而留给生者的却是不能承受之重,周而复始,伤痕累累。“短短的几秒种而已,一切就结束了。安静下来的生命,那么无辜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声息。”(《抢救生命的细节》)当一个人内心遭遇来自生活深处恶梦般的颠覆而无力抵抗时,那便是彻骨的寒冷和绝望了。

生命就象一滴泪珠,流出来的时候就注定要坠落。可是,面对疾病的时候,人们常常因为贫困选择了放弃,这该是怎样的悲伤与绝望呢?一个名叫小莲的白血病患儿,刚满半岁,父母在外打工,在阿婆的陪护下住院治疗。医生第一次为她体检的时候,立刻就被一种无由的悲悯笼罩。“当冰凉的听诊器放在她小小的胸口上时,她哀切地哭起来,但她依然高高地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摸到她那脆弱还没有坚硬的胸骨,定好位置用穿刺针穿了进去,好像进入的是小树苗的青青树干,没有遭遇任何抵抗。那时,我的心在颤抖。她明亮的眼睛仍然专注地盯着我,里面含满眼泪和哀求。”(《难忘那双含泪的眼》)面对高额的诊疗费,连来回路费都舍不得的父母放弃了治疗。小莲走了,阿婆哭着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悄悄地结账离开,连门诊病历也没拿。

与小莲的不幸遭遇相比,一位母亲怕喂奶影响身材拒绝喂奶,导致新生儿重度营养不良患上肺炎离世,则更让人出离的愤怒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亲人们,千万别轻言放弃。请帮助我去推开生命之门吧,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条缝隙,也能让我在生命之光中沐浴着远离尘世,却不是在关紧的门前绝望地窒息而亡!”(《在生命之门旁的小婴儿》)这个不知名的代号为8床的小婴儿终于走了,是在一个夜晚无声无息地停止了挣扎,据说连最后的呻吟和哭泣都没留下。他一定是舍不得这个繁华的世界吧,在尘世的纷杂脚步里还没有留下他小小的足迹呢。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以及比距离更坚硬的冷漠,我祈求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小婴儿打开一扇小小的窗吧。哪怕不能重生为人,变成一只蜻蜓或者蝴蝶,甚或是人世间的一花一木也好。可是,他在哪里?在黑夜的深处吗?!

诗人说:上天赐给婴儿珍贵的粮食,并将之藏在孕育者的身上,只有爱才能实现双方的渴望。医生说:见过各种死亡,只有孩童这种最纯净、最令人心痛和怜惜。小小的面容没留下尘世的一丝污秽,没有挣扎,没有绝望,也没有惦念,如同沉睡的天使。“女儿是我最爱的人,我看着豆豆穿着女儿的小衣裳,在死亡的边缘一点点无力地挣扎……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说我现在希望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脚下的尘土飞扬着死亡的气息。”(《爱,牵不住生命的手》)

的确,人生好像总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其实再多的爱也迟早留不住我们最爱的人。所以,能够爱的时候温柔以待,能够爱的时候千万千万别放手,因为放手了,便没有来生可以再遇到,即使在梦里也不能。“小妹走的时候才25岁,没有和我说上一句告别的话……这一切将伴随我的后半生成为一场无法接受的噩梦,或许直到我的生命终结,都无法释怀。”(《小妹的清明》)在你眼里,小妹何尝不是一个沉睡的天使!她的歌喉那么动听,她的舞姿那么美妙,连她的身体都是那么健美。怎么可以让所有爱她眷恋她的人从此找不到她的踪迹?!怎么可以?!

主说:人没有罪过就可以上天堂。那么,天堂里一定有一个系着你的红丝线、穿着你的红靴子的天使在微笑,我们,能给她一丝阴阳相隔的温暖吗?

……

罗曼罗兰说过: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一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多愁善感且腼腆内向,却没有因为见证太多的疼痛和死亡,而陷入麻木崩溃沉沦状态,反而通过文字对生活的反馈与抚摸,让生命的存在获得了价值与尊严。这一方面是与医者仁心有关,另一方面是与家族传承有关。那个当过军人的祖父,给你的身体和血液里注入了豪放与悲壮的基因,因而你宁可站成东湖的一棵树,也不愿意做那树上的一枚叶子。

当生命在希望和绝望中搏斗挣扎的时候,什么最能打动心灵?我相信一定是爱和关怀。“虽然我早淡忘了那次对疾病和手术的恐惧与痛苦,但那双带着脉脉温清的手还时时滑过心壁,宛如一束天使的玫瑰总在我善感的心房里飘逸着悠久的浓郁的芳香。”(《天使的玫瑰》)

作为一个热爱书香和花香的女子,“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拥有一处小院,门前种花种草,养只猫咪,当蔷薇花和常春藤爬过了篱笆墙头,聆听清风细语,那株石榴在墙脚红得耀眼。阳光下你才相信生活不仅仅是苟且,还有庭院般诗意的生活和远方。”春光作伴好读书。床头是书,床尾是梦,给心灵整容,给生活阳光,这是何等令人向往的诗意生活啊!

于是,在聆听花开的日子里,想起《儿时过年》,想起《从前慢》,想起《穿越时空的温情》,想起《最美的年华,我们应该遇到谁》,想起《青春,那段一化而过的爱情文字》,甚至想起《为你写诗》。“那一刻我想:最好的爱情是,你在哪我在哪;最好的婚姻是,你干啥我干啥;而最好的生活是,你笑着我笑着你犯傻我陪着你一生犯傻。”也许,一个人一生将会遭遇到许多的人和事,有些我们并不看重它,随着时光的推移逐渐淡忘消失;而有些则注定被我们铭记在心,甚至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爱是什么?“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痛抚摸。”无论自己一生中怎样颠沛流离,怎样痛苦不堪,最后只要有亲人相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即使是在漆黑的夜里,人性的温暖之光也会在茫茫天宇像星辰一样闪烁。“我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选择和你在一起!”(《牵手是幸福:一路上有你》)“脚暖和了,身上也就暖烘烘的了。此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和骄傲的母亲。我亲亲女儿红红的快乐的小脸,对她说:孩子,今生能做你的母亲,真好。”(《女儿为我洗脚》)

“我情愿就这样守候成一棵树,长在湖水里的树,直到落叶缤纷,记忆成了年轮。”每每读到这样的句子,我的心底总会涌起无言的感动。眺望远方,在深沉的夜幕中,那些站立的树,和那些甘愿作树叶的歌者,总会不期而至地来装饰我的梦境。我多想用最浓烈的酒,把这样的的背影放进我的思绪里浸泡,那泛着韧性的回忆里,点点滴滴都会有他们的故事,每每翻阅依然让我怦然心动,即使重复一千次也不厌倦。不要问这样的站立到底有什么意义,就像不要追问自己到底是谁一样,除了让自己迷茫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我们需要这种全身心的投入,享受一个过程的全部喜怒哀乐,因为,不问意义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生活就像一把无情的刻刀,改变了我们的模样。青春太过美好所以稍纵即逝,一觉醒来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它已经悄悄离去。无论未来怎样,我们都不必抱怨我们的人生。做最好的自己,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作为一名将写作视为生命知己的人,在这里借用一位作家的话与你与我也与所有的同行者共勉:

不懈地寻找和探索人性受伤和灵魂苦痛的出路,直面疼痛,抚慰心灵;劝人向善,与生活和解。作家笔下的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指向这一目标。

愿我们都能如此。

                       2020年7月8日于淡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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