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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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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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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枪声(小说7180字)

古寺枪声(小说7180字)

公元一千九百三十年夏末秋初。鄂东太白湖畔。

这天深夜,雷鸣电闪,风雨大作,波涛汹涌,地动山摇,浓密的雨水把黄牙古寺包围得密不透风。

这座古寺位于广济花桥镇西河岸边,始建于东晋年间,相传为净土宗慧远大师所创。关于黄牙寺的来历,当地流传着两种说法:一说慧远大师由此入庐山东林寺,因去时笑露黄牙,故寺取名“黄牙寺”;一说“黄牙”通“黄芽”,为内家炼丹术语(硫磺)。寺旁有隐士葛洪的炼丹丘,慧远为纪念葛洪而立“黄牙寺”。清代广济会元金德嘉有诗为证:“丹丘半亩炼丹砂,白鹤清牛昔此家。庐霍老僧福见叶,山门依旧额黄牙。”古寺背倚风凰山坡,面朝平畈。放眼望去,西畈围田,平整如画,开阔无阻,其地理地貌形如一只金色凤凰,特别是油菜花开之时,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呈展趐飞翔之状。当地老人口口相传说,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自古以来民风彪悍,桀骜不驯,富有传奇色彩,历史上就以出武将著称于世,先后诞生了清军提台蓝斯民,共和国将军蓝侨、陈康、张春森、陈金钰、杜国平、王友钧等,被称为“红色热土”“将军摇篮”。

此刻,寺院大门紧闭,但见门檐破败不堪,右墙角严重歪斜,一道缝隙从左上角斜劈下来,看上去摇摇欲坠。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寺院大门白天都是紧紧关闭着,何况是这深更半夜。漆黑的夜晚,风声、雨声、雷声,夹杂着村庄的犬吠声,一阵阵向古寺袭来,它仿佛如同一只受伤的凤凰,伏在西河岸边兀自呻吟。

随着电闪照明的刹那间,一位身强力壮的青年汉子握着手枪,机警地一跃,翻过院墙,侧身飞进古寺。他屏住呼吸,踏过毛茸茸的青苔,飞步走到佛座后面。借助闪电的亮光,他那鹰鹫一般的眼睛扫视着厅堂里的一切。他的胸前围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布袋上有个破洞,被布条裹着,似乎有殷红的血迹渗出……

古寺内结满了蜘蛛网,周围长满了青苔,离天井两米远是左右各一间厢房,厢房的中间是厅堂,厅堂前摆着一张长方形佛桌,佛桌表面的油漆大部分脱落,凸现出的木质严重腐烂,佛桌上放着一台古式古香的神龛。

这青年汉子,便是远近闻名的中共鄂东复盛区赤卫队队长王友钧,号称“夜摸队长”。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一道强烈的闪电足足持续了数秒钟!就在这时,只听见“吱呀”一声,左间厢房的门打开了,里面露出微弱的灯光,一位披着僧袍的老者走出来,对青年汉子轻声唤道:“快进来!”

老者话音未落,寺院门外忽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开门,开门!”一群黑衣人手握长枪,晃动着凌乱的手电筒的光亮,在外面哇哇乱叫,凶悍的声音似乎要把寺院的屋顶掀翻。

老者面色有些迟疑,随即改变主意,压低声音对青年汉子说:“跟我来!”说罢,把青年汉子引到后院一处存放佛像的储藏间,那里面有个秘密的地窖。老者掀开窖顶,抱了一捆稻草丢进去,然后将青年汉子轻轻一推,青年汉子便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

随着连续的“吱呀”“吱呀”声,寺院的大门被缓缓打开,黑衣人潮水般冲进寺庙……

“王友钧躲到那儿去了?快说!不说就枪毙你!”领头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他就是国民党广济民团团总蓝太和,外号“蓝屠夫”。

老者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远离世俗红尘,还请施主留步!”

“哼!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蓝太和凶狠地瞪了老者一眼,顺手推了他一把,然后走进厢房里,仔细看这看那,又在屋角落到处搜寻,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王友钧,出来,快出来,你跑不了啦!”

搜寻半天,一无所获。蓝太和心有不甘,对着面前的黑衣部下们吼道:“我们一直追着他来到这里,难道他长了翅膀飞了不成?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赤匪给我找出来!”

一个梳着小分头的二狗子凑上来,讨好地说:“蓝总,我带兄弟们去后院看看,说不定……”

蓝太和面露喜色,点了点头,一拍脑袋,大声喝道:“兄弟们,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搜!凡抓住赤匪王友钧者,赏大洋500!”

二狗子领着一帮黑衣人在后院里到处乱搜,甚至一度闯进了佛像储藏间,离秘密地窖仅一步之遥。二狗子晃着手里的电筒,对着黑魆魆的佛像大声吼道:“王友钧,别东躲西藏了,快爬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就开枪了!”

王友钧差点叫出声来,他双眼喷出怒火,紧紧握着手中的枪,蹲在稻草堆中,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和二狗子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忽然,寺院门口传来一声枪声,随即枪声大作……

黑衣人顿时象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潮水般涌向枪响的方向。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古寺的后院顿时安静下来……

不久前,中央红三军团在鄂东蕲黄广地区策划成立红十五军。中共鄂东复盛区赤卫队配合红军召开群众大会,访贫问苦,宣传群众、发动群众,不少青壮年纷纷参加红军,点燃了革命的星星之火。但随后不久,国民党郭汝栋部和夏斗寅部前来进剿,红军被迫撤退到黄梅北部山区整训。一时间,黑云压城,浊浪翻滚,蕲黄广三地民团反攻倒算,无恶不作,到处抓捕红军和赤卫队员,王友钧的家人也受到牵连。蓝太和带领民团把王家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扬言不交出王友钧就杀他全家,还要烧掉全垸王姓人家的房子。

远房亲戚托人前来向王友钧报信:“反动派要斩草除根,杀光你们全家人,还要祸害全垸人……”

王友钧神色凝重,语气坚定地对来人说:“敌人真是丧心病狂,连无辜的群众也不放过。但是要知道,共产党人是杀不完的!”

来人说:“你的父母和全垸人都担心你的安全,让你外出躲一躲,暂时避避风头。”

王友钧回答说:“谢谢乡亲们,我知道了。”

王友钧的头上有两个哥哥,他决定豁出去了。面对白色恐怖,他没有被吓倒,反而更加坚定了他投身革命的决心,他决定和手下4名赤卫队员一起参加红军,为家乡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中共鄂东复盛区委支持王友钧参加红军,区委书记杨念交给王友钧一封介绍信,让他去投奔正在黄梅考田山区集结的红十五军。分别前,杨念又将一袋银元交给王友钧,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友钧同志,这是党组织的活动经费,比命根子还宝贵,请务必转交给鄂东特委,他们现在和红十五军在一起。”

王友钧啪的打了个立正,响亮地回答说:“请杨书记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他们4个人悄悄约定,两天后在黄牙古寺会面,利用夜色掩护,结伴直奔黄梅考田山区……

临行前,王友钧牵挂着父母和家人,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一幕幕过往的人生经历,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他的小名叫王金舟,他出生时,给家里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满怀的愁绪,他一家人靠租种地主土地、替人做长工艰难度日,父母担心添了一张嘴,今后的日子更难过。谁知小金舟的生存力极强,喝稀饭、吃糠菜也能长得壮实,全然与两个面黄肌瘦的哥哥迥然不同。他秉承了父亲勤劳节俭的性格,从六七岁开始就与同垸里的孩子上山割草砍柴,放牛、捡粪、做家务,什么都干,甚至跟着父亲在田间劳作。十三岁那年,一家人省吃俭用,再加上亲戚东拼西凑,终于凑足了学费,父亲送他上私塾念书。王友钧以勤补拙,发奋读书,他在课桌上刻下了“有志者事竟成”的座右铭,用以勉励自己。他每天晚睡早起,不背完当天功课不上床睡觉。晚上,家里没有灯,他常常到附近的黄牙古寺借光读书、做功课。王友钧苦读三个冬春,不但赶上了功课,甚至还能写出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作文来。在作文中,他忧时伤世,感情深沉,笔锋犀利,抨击时弊,并憧憬着国家光明的未来,经常受到先生的夸奖。私塾先生深有感触地说:“舟伢苦读三年,判若两人,将来必定大有出息,真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令父母和私塾先生没有想到的是,王友钧走上了一条与“学而优则仕”完全不同的道路。

17岁那年,他毅然弃学投身革命,参加了中共鄂东复盛区少年先锋队,担任少先队秘书,随后不久加入广济县复盛区赤卫队,由于他革命坚决,对党忠诚,作战勇敢,又能识文断字,很快便升任复盛区赤卫队队长,被誉为“红色尖刀队”的“夜摸队长”,在鄂东一带名声大振。从此,王友钧离开了苦难的家庭,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那天晚上,王友钧悄悄摸回家,想最后见父母和家人一面。

他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何时,稀疏的星光已被云层遮蔽,黑云正从四面八方聚集。

暴风雨就要来了。

熟悉的家就在眼前,他按捺不住一阵心跳。可是,昔日两间土屋只剩残垣断壁,有一处还似乎在冒着烟。亲人下落不明,王友钧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了下来。他久久不忍离去,那棵儿时的老樟树,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爹娘,孩儿不孝,从此远走高飞,不知何时能够回来……”王友钧站立在家门口,眼含热泪,双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在心里默默告诉他的亲人们,“等打跑了国民党反动派,共产党一定会让天下穷苦人过上好日子!”

正在这时,隔壁邻居德贵叔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舟伢吧?”德贵一边走出门,一边招呼道,“快进屋,快进屋。”

“是我,德贵叔。”王友钧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急切地问道,“他们把我一家人

怎么样了?!”

“唉,天杀的蓝太和,烧了你们家的房子,你的爹娘和两个哥哥在亲戚家东躲西藏,吃

尽了苦头哇。”德贵叹息说道。

王友钧对德贵拱了拱双手,说道:“德贵叔,请你和乡亲们多多关照我的父母和家人,

你们的大恩大德,等革命胜利后我再来报答!”

“孩子,你多多保重!”德贵叮嘱道。

“嗯……”王友钧轻声答道,准备返身离去。

“舟伢,等等……”忽然,德贵似乎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两个熟红薯递给王友钧,“带

着路上吃吧。”

王友钧内心一热,接过熟红薯。此刻,一阵饥饿感袭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吃

东西了。

忽然,村口传来犬吠声,伴随着一阵阵嘈杂的人声,无数的火把和手电筒在晃动。显然是还乡团的白匪们进垸了,他们尾追着王友钧,一路搜剿过来。

原来,是有叛徒告密了。

这个叛徒就是区里财经委员程三利。这个程三利,在很不情愿把那一袋银元交给区委书记杨念后,又私下里找到王友钧悄悄说道:“革命完了,队伍也打散了,不如我们把那一袋银元分了,各奔前程吧!”

王友钧斩钉截铁地说:“休想!这是党的经费,头可断,血可流,一块银元也不能动!”

程三利心有不甘:“革命有什么好?忍饥挨饿,还要搭上性命,不值。”

王友钧拔出手枪,指着程三利说:“人各有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你背叛革命,出卖同志,决没有好下场!”

程三利耷拉着脑袋,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匪徒们冲着王友钧喊道:“抓活的——”

王友钧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手枪,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砰砰——”随着密集的枪声响起,一道道火光四溅开来……

“他身上背着一袋银元,不能放了他!”一个扯着公鸭子嗓音的人喊道。

这人正是程三利。

王友钧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怒火中烧:“叛徒,我岂能饶你!”

他借着垸场熟悉的地形,迅速卧倒在山坡后面一块石头边上,掏出腰间另一支手枪,装满子弹。双枪在手,他信心大增。

匪徒们忌惮王友钧的枪法,不敢过于靠近,只是咋咋唬唬地乱喊乱叫。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王友钧忽然急中生智,对着程三利喊道:“银元我可以给你留下,但你们必须放我一条生路。”

程三利垂涎的正是那一袋银元,便对蓝太和说:“蓝总,先把那袋银元弄到手,再取他性命。”

蓝太和点了点头说:“行!”

程三利扯着公鸭子嗓音,对王友钧喊道:“我们蓝总说了,只要你留下银元,放你一条生路!”

王友钧解下绑腿,抓起身边一把碎石子,包成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奋力一扔,落在前方二三十米远处,然后大声喊道:“你自己过来拿吧,老子不伺候你们了!”

程三利喜不自禁,一跃而起,直奔那鼓囊囊的包裹落点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王友钧站起来,手中的双枪同时响起,程三利的头部和胸部顿时被子弹准确击中,他象一个布袋一样,趔趔趄趄地倒在地上,带着他的发财梦去见了阎王……

与此同时,蓝太和与匪徒们手中的枪也一齐开火,王友钧的衣服被敌人的子弹打穿了好几个洞,一个扣子也被打飞了。忽然,一颗子弹飞来,狠狠击中了他的胸前,他当即被震昏倒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才知道是胸前的那袋银元挡住了敌人的子弹。他打开布袋一看,只见其中几块银元被打成了蜂窝形状,原来是银元救了王友钧一命……

他心存感激,就觉得是组织保护了自己,于是重新把布袋捆上,然后飞身一跃,打着滚,猫着腰,敏捷如猿猴一般,很快脱离了险境……

此时此刻,狂风夹杂着雨水开始无边无际横扫大地,敲打着此间的每一个生灵。大雨之中,他感受到头颅撞击雨滴的铮鸣,身躯毅然在向前冲刺,但内心却酣畅淋漓。

随着古寺门口那一声枪响,王友钧知道,是来接应他的战友刘德利他们到了。

他担心着战友的安全。

于是,他掀起地窖盖顶,猫着腰钻出储藏间。他迅速拔出手枪,瞳孔放大了好几倍,观察着后院里的动静。两三分钟过去了,除了风声雨声,却没有其它什么声音。

小时候,私塾先生为了吓唬贪玩的学生,经常给他们讲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说什么鬼无头无脚,来无踪,去无影,真的怪吓人的。王友钧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丝幻觉,这个夜晚发生的情景,与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有几分相似。他极力想把刚才这一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让瓢泼大雨冲刷掉。可是,他没能做到,那一幕仿佛无形的阴影笼罩着他,使他喘不过气来。

刘德利,你在哪里?

他呼唤着。

又一道闪电撕破黑漆漆的夜空,把周围照得雪亮。王友钧趁此机会扫视了整个古寺周围,一跃而起,迅速更换藏身地点。

“他们走了……”老者倏忽出现在他面前,他神情自若,好像刚才那惊魂的一幕从未发生。

“谢谢你,刘主事。你没事吧?”王友钧很诚恳地对他说,“你信得过我们吗?”

老者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我相信!我经历了许多动荡时期,军阀混战,祸国殃民,国民党蒋介石与军阀都是一丘之貉。虽然我不信仰马列,但我知道共产党是好人。共产党为人民求解放,让人民过上了好日子。”

老者是黄牙寺的主事,他继承祖辈的遗嘱,虔诚地伺奉净土祖庭,让民众礼佛的香火生生不息,见证了多少风云变幻和世间沧桑。五十多年过去了,他由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也见证了王友钧由一个勤学苦读的少年变成了英姿飒飒的革命战士。

夜,显得十分的宁静。一场暴风雨过后,乌云向西北角方向退去,星星似乎也闷的慌,都眨巴着眼睛从云层中挤出来。

远方的天边,露出一丝淡淡的鱼肚白。

“我们去后山看看。”老者领着王友钧,走向古寺后面的凤凰山林,去寻找刘德利他们。

回首昨晚那惊魂一幕,刘德利仍心有余悸。

他开枪引开民团白匪,就是为了掩护王友钧脱离险境。他在奔跑之中,路边的刺槐划破了他的口袋,脚上的鞋子也跑掉了。他慌不择路,左脚踏空,整个身体失去重心,“咕咚”一声掉到一口干枯的古井里。

他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呼喊声、枪声从头顶划过,他的后脑勺火辣辣的,用手一摸,粘糊糊的,他知道是在掉下来时碰伤的。更糟糕的是,古井黑咕窿咚的,发出一种难闻的霉气。他不能在这里等死,必须出去,只有出去了才有生还的希望。于是,他顾不得浑身剧烈的疼痛,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他颤抖着双腿,努力站起来,可是,古井很深很深,离洞口还差好远一大截。他仰望着灰蒙蒙的洞口,洞口布满许多古藤,有的垂下来好像在向他招手。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抓住一根粗壮的古藤,一寸寸地往上挪,就在到达洞口半截处时,他的手一软,随着古藤的断裂声,他又一次跌回到洞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他和王友钧是发小,志趣相投,情同手足。他知道王友钧会肯定会来救他,只是找不到他,因为他现在深陷古井之中。古井救了他也害了他,眼看天就要亮了,他急得就要哭出声来。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能死。他要参加红军,要死也死在战场上!一想到参加红军,刘德利似乎身上增添了某种力量。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于是开始顺着洞壁摸索……突然,他的手指碰到一块活动的石板,他左推右推,用手掌拍打,用手指往石缝里扣,石板居然倒下了,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来……

刘德利欣喜若狂,他爬进洞口,原来里面是一级一级的石阶,顺着石阶往下走,居然来到一个地窖。这是一处约10平方的地窖,四周是石块和泥土砌成的,借助微弱的洞口亮光,他发觉地上有一捆稻草,还有半个红薯,甚至地上散落着几块银元!他知道,这肯定是王友钧的——说明他曾藏身此处!“友钧,友钧!”刘德利激动得高声叫了起来。他抓起地上的半块红薯就啃,他真的饿坏了,红薯很快就啃完了。然后,他把那几块散落的银元揣进怀里。

怎么出去?怎么出去?!刘德利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地窖四周的墙壁上摸索着,又摸了摸墙顶,最后摸到一条手指宽的缝隙。他上下左右扒动着,原来是一块两尺见方的盖顶,他使劲推开盖顶,一线微弱的月光伴随着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

啊!月光!啊!空气!啊!希望!此时的刘德利激动得浑身哆嗦,他爬出地窖一看,居然是身在古寺!忽然,一阵晕眩,刘德利不由自主地倒了下来……

王友钧,你在哪里?

他呼唤着。

王友钧和老者在后山寻找了半天,仍然不见刘德利踪影,眼看天就要亮了,王友钧十分焦急。

“快看——”老者忽然喊道。

原来他发觉这口古井有人落下的痕迹,一只鞋子挂在井边的藤蔓上。

这里是古寺通道的出口,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

于是,他们迅速返回古寺……

当他们赶到后院储藏间时,王友钧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刘德利,大惊失色,呼叫一声:“不妙!”于是背起刘德利,就往刘主事的房间里跑……

刘主事不慌不忙,掐着刘德利的人中穴,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到了一碗水给他喝下去……很快,刘德利就醒过来了。

绝处逢生,战友相拥,喜极而泣。

刘德利掏出怀里那几块散落的银元交给王友钧,那上面还有枪弹的痕印,似乎还有一丝血迹,更带着两个人的体温……

微风习习,送来层层清爽而沉醉的桂花馨香。

天井上空漏下来无数的星光,驱散了寺院里的黑暗。

王友钧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紧了紧外衣。他们一起走出古寺,举目远望,远山近岭,苍翠葱茏。

黎明,东方欲晓,曙色初露,地平线上的霞光约隐约现。

他们惦记着正在集结的红军队伍,恨不得立即投身其中。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他们昂首自若,一路走一路唱,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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