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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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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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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饼情深

  严冬时节,天冷得滴水成冰。早上,晨光透过窗纱,我举杯品茗,俯窗仰望田野,一片片的静寂,听不到虫声鸟鸣;却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公路上汽车的鸣叫声。唯有麦苗青青,带着深深的泥土情。“卖煎饼来噢,有卖煎饼哩哎,卖煎饼啊哎......柴庄的煎饼又薄又香,都来卖哦。”楼下响起抑扬顿挫的有板有眼的咋呼声。这熟悉的声音,在我心中萦绕、延续,一幅幅画面铺展到我记忆的深处了。我是吃着煎饼长大的,我流淌的血液里,渗透着故乡煎饼的深深之情。

  我的故乡名柴庄,在泰沂山脉间,柴河从村口穿过,一年四季流水不断。庄的南边是层层叠叠的山岭地,这里是沙黑土,适合种大豆、高粱、谷子、地瓜;庄的北边是五十里平原,土质肥沃,适宜种麦子、玉米。每年一开春,家家户户都忙着往地里施肥、浇水,用自制的农具耩种高粱、谷子、豆子,插种地瓜。麦季过后,就忙碌地种玉米。一到夏天,整个山岭、平原都绿得沸沸扬扬,大风吹过,碧波荡漾、涛声阵阵。庄里的人每当看到这景象,两眼都乐得眯成线。一到秋季,庄里人的屋子里、院子里堆着多种粮食,尤其是地瓜干银白白、玉米粒金灿灿、高粱粒红彤彤,既像翡翠,又像碧玉;这可是做煎饼所用的主料啊。而玉米秸、高粱秸之类,却被庄里人一捆捆地竖在自家院子里的墙边上,这是摊煎饼所用的最好燃料。

  庄里人一有空闲,就准备着置办煎饼。清晨,绿莹莹的槐叶尖上滚动着透亮的露珠,母亲和大娘大婶们便相聚在老槐树下的石碾旁,叽叽喳喳地排队磕地瓜干,碾高粱、玉米、豆子;你帮着我推,我就帮着你往碾盘上扫、倒粮食,大家在说笑声中,不一会儿的工夫就碾好煎饼糁子。各自回家后,就把糁子泡在大斗盆里。待上一晚上后,大娘大婶们天不亮就起来,过滤盆里的糁子,滤着盆里见了清水,就行了。接着,就在自家的石磨上磨糁子。我家的石磨不是很大,母亲一人推得挺轻松,但时间长了,母亲也累得气喘吁吁、满脸淌汗。因我年龄小,母亲不让我推,怕闪了我的腰。看到此时,我就说,娘哎,你歇歇吧,喝点水,吃个萝卜再推。“不行,再不推糁子就会酸,一酸就发酵,咱家里的人不喜欢吃酸煎饼。”母亲推得快,太阳一出山,一大斗盆糁子便磨成了两盆面糊子。

  母亲每次摊煎饼,都摊两种,一种是地瓜干的,一种是地瓜干掺着玉米和高粱的;她把地瓜干的做成圆形的面团状,让我用风箱把火吹旺,把鏊子烧均匀,她用油布抹子一擦,就在圆圆的铁鏊子上滚转,从外往里转,随着面团的转动,鏊子上随时冒着层层雾气。转完后,母亲就用竹耙子上下、左右来回推拉,推平了,煎饼就定形了,一会儿,母亲急忙用小铁刀一抢,便把煎饼从鏊子上揭下来,放在用高粱秸扎成的盖垫上。而摊掺有玉米和高粱的,就调成糊状,烧火不要太旺,一定要均匀,使鏊子始终保持热度,不能凉了,鏊子若一冷,煎饼就揭不下来;若烧热了,煎饼就容易煳。母亲极有次序地往鏊子底下续干秫秸,火苗往四下转。她随机舀一勺子糊子倒在鏊子上,只听“哧啦......吱啦......”,鏊子上散发出甜津津的香味。母亲用竹劈子将热的面糊子摊平,在鏊子上使劲抹涂,鏊子上便出现薄薄的像一层面纸......霎时,黄中透红盈盈的煎饼,像花瓣一样飘满盖垫。

  母亲舍不得吃掺有玉米和高粱的煎饼,而是留给我和弟弟吃。每当看到母亲从山坡里干农活回来,一洗手,就从缸里摸出黑黑的地瓜干煎饼,卷着萝卜秧子,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地吃,我们就给她夺煎饼,让她吃掺有玉米的。母亲不吃,只是笑笑,又把煎饼放到箱子里。

  庄里人过年,是极看重煎饼的。一进腊月,过了初十,不管熟悉不熟悉的人见了面不问别的,就高喊:“摊煎饼了嘛,啥面的。”母亲是要强之人,为能让我和弟弟吃上高质量的又薄又柔软的煎饼,她就用小木车推着两桶粮食糁子,步行8里路,到邻村用机器磨糁子。回来的路上,天下起了大雪,北风呼啸,天冷地滑,母亲一不小心,摔倒在路上,两桶面糊子也全磕到土沟里,母亲急得流泪了。直到现在,母亲一提起此事,心里就难受,两眼圈发红。

  摊煎饼最怕连阴天。记得我上高二那年夏天,天热得接近40度,人站着就汗流浃背。因天太热我没让母亲给我摊煎饼,而是从家里拿了点原先摊的,我没拿上新摊的煎饼,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当我回到学校时,天却接连下起了雨。眼看着我的煎饼越吃越少,就在我作难之际,班主任范老师大叫了我一声:“小艺,家里有人找你。”我赶忙跑出教室,一看是叔家大哥,大哥笑嘻嘻地说:“您娘让俺给你捎来煎饼、豆腐和辣菜疙瘩咸菜。”我接过包袱,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因天下雨,秫秸和柴草潮湿无法烧火,母亲跑了多个邻家亲戚给我借来的煎饼。

  我在城里读书,每次回家,临走时,母亲都给我装上一大摞煎饼,足足有十斤重。她说,晚上要是饿了,就拿出来吃。你胃口不好,千万别哦着、冻着。

  六年后,我来到煤矿上班和父亲住在一起。每当我到外地出差,父亲就专门到街上给我卖老家来的人摊的小米掺豆子煎饼,给我准备香椿芽咸菜,还有咸鸡蛋、炒花生米。

  每当我坐在汽车、火车上吃着煎饼的时候,就想起故乡的泥土、茂盛的庄稼,就想起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心里就雕刻着一定孝敬父母,决不忘煎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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