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土禾,比我大七个月,高高的个儿,戴一副宽边眼镜,说话音大,粗声粗气的。村里的一群小孩,看见他就远远地喊:“镜子镜子,镜子土禾。”他听后不生气也不恼,只是一个劲地笑。 幼时,我俩跟着村里的拳师钱三锤学拳脚。一天,钱先生摸着土禾胖乎乎的手对我说:“以后,土禾就是你的师兄了。” 我们的村庄柴阳,位于四个县的交界处,是个交通要道。在方圆百里,最大的集市要数柴阳了。离师兄家门口不远,是集市最繁华地段,这里有说书的唱戏的,有卖书的卖服装的。放了学,师兄就跑到卖书的摊位上,找一凳子,坐在那里看书。他看着看着,忘了回家吃饭。 在上大学时,师兄每个学期都获得奖学金。他省吃俭用,咬了咬牙,从奖学金里拿出钱,买了一摞书。有空闲了,师兄就抱着书到校园里的绿树下诵读。他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沉浸在读书之乐的感觉中。 他大学毕业后,在当地一家企业任经济师。几年后,他在城里买了房,也结了婚。妻子是一家煤矿的安全文艺宣传员。 师兄的生活挺有规律。每天早上,他到室外的小河边去散步,打一套拳脚。有时,也在树下念他写的诗。他念诗时特兴奋特激动,昂起头,挺起胸,展开双臂,像是飞起来的样子。 之后,他就去上班。下了班,就在自家小院里浇浇菜、拔拔草。小院不大,他种着菠菜、韭菜,栽着月季、石榴。月季花开放,香气扑鼻。 晚饭后,他就看一会书,练一会书法。他曾经给我说过自己的背功,《百家姓》《千家诗》,王羲之的《兰亭序》、苏轼的《寒食帖》都能背诵,《红楼梦》的诗词,他也能背诵。我说,不孬不孬,还是你厉害厉害。他用眼斜视了我一下,翘起大拇指晃了几晃,很是自傲的样子。 师兄很喜欢藏书,家里有很多书,书架上放不了,他就把书放在木箱子里,推进床底下。 一次,师兄的表弟柴木到他家聊天。一不小心,柴木用胳膊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杯滚落在地上,“叭”的一声,摔得粉碎。桌子上溅满了茶水,茶水把桌子上的一本书弄湿了。 师兄看后,脸一下子变了色,暴跳如雷,大声吼道:“我的宝贝,我的书,这下可完了,完了。我借的别人的书,才看了一半。我无法还书,无法交代。”“我给你买一本就是了。”柴木哈哈一笑。“这是孤本,你到那里给我买啊。”师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柴木感觉没趣,“叭”的一声,把门一关,就走了。第二天,柴木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喝茶。 我来到柴木家。柴木已在壶中沏上龙井。我端着刚倒入紫砂杯的茶水,轻轻地喝了一口,顿感茶香浓郁。“我这次是真生气了。土禾,我的表哥,他六亲不认,只认书。读书读呆了,读迷了。”柴木瞪着大眼对我说。 土禾的妻子一星期回家一次,她每次回家,师兄就做两个好菜,让她吃。吃了饭,师兄就坐在沙发上,歪着脖子看书,一幅极严肃的样子。 妻子忙着洗衣服,让他收拾一下碗筷。“等会,等会,我看完这章节,就去收拾。”妻子洗完了衣服,把衣服晾在凉台上。 只见师兄把书一合,在沙发上打起呼噜来。“土禾土禾,起来快起来,刷碗。”妻子大声喊。土禾不吭声仍在睡。妻子就跑过去,用手拧他的耳朵。“哎呀哎呀,我去刷。”“就知道读书读书,我看你读书读迷了读迷了。”妻子气愤地说。 一次,土禾的妻子又回家了,见了师兄就呲着牙笑。师兄愣了。“你笑啥,笑啥,有话就说,就直说。”“俺单位将排演安全文艺节目,给我找些文艺、音乐资料。”师兄不看她,脸的表情很兴奋很自豪。 “叭、叭、叭”,师兄钻进床底下,拽出一木箱子,推到妻子面前。“看吧快看吧,这里面全是。”“哇,哇呀,哇呀,这么多这么多。”妻子高兴地捏着他的耳朵大笑起来。“还是藏书好,藏书好,书到用时方恨少。” 在业余时间,土禾也常常拿起笔,写论文,写诗,写小说。他的小说发表在好多刊物上,有几篇还被改编成电视剧。土禾的名字在当地很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