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暗香一枝芳
文/黄俊
凛冬,山寒水瘦,万物萧疏,有岁月沧桑之感,容易让人省心静思。可能是个人审美力的倾向,我偏爱在行走的路上捕捉镜头,天地之大美,唯有自然风物最奇妙,那些识过的花草,读过的文字,看似不动声色,却又有趣至极。那些蓬勃的生命,说的就是光阴里的那些事儿。
冬天开花的植物不多,枇杷花期最长,桃李还在积蓄力量孕育芽孢,而冬春之交,老梅千干万蕊,花影浮动,泌出风骨韵味。林和靖种梅养鹤,让江南多了一种格调,“梅妻鹤子”,柔美而清寂。陆游豪迈脱俗,诗云:“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爱梅之情,可见一斑。读明朝《帝京景物略——春场》,文字记录: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这种消遣养生的玩法,穿越时空而来,深觉古人风雅,今人不可比拟。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逢大雪又遇梅开,自然是赏心悦事之乐。雪后的大觉山,宫粉梅(红梅)灿若烟霞,雪助花妍,多了几分喜庆热闹,打破了深山里的寂静,清风里,花香缕缕,花朵微动,年轻人和孩子打雪仗的热情和鲜活的生命力争相竞放,像极了青春期热爱的事物。
行至村道林间,烟雨空蒙或是晴和鸟鸣,开白花的江梅常常不经意出现在视野里,枝枝素净而不媚俗,绽放出它的真诚。花下伫立,闻香。尤其是陡壁疏影横斜的老枝,远远望去,惊鸿一瞥,“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凋零一地的花,一瓣一瓣剥落自己,花心依然留在枝上。江梅于我而言,神骨俱清,是独爱的元素,是中国古典文化的沉淀和烙印。乡下农人所植梅树其实多为江梅,《梅谱》中记载:“江梅,遗核野生,不经栽接者,又名直脚梅,或谓之野梅,凡山涧水滨,荒寒清绝之趣,皆此木也,花稍小而疏瘦有韵,香最清。”唐人诗云:“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说的就是天上的雪和人间的雪(江梅)。冬月里的瓦屋马头墙,黛青的砖灰,苍绿的苔藓,流水人家院子里晒的腊肉、香肠、风鸡风鱼,风物、人情之美,年味兼了白梅或近或远素色映衬、多出一分朴素的怡静和清逸。
临近春节 ,“温唇咖啡”店门前停满小车,携亲邀友的市民多会于此聊天喝茶。冬阳柔和的光线漫漶,停车场中一株蜡梅梅枝无叶,金黄耀眼。市声浮动中,满眼繁华,聚散匆匆,却少有像我这样的人,留恋于此。花开花落,无声胜有声,寂静又美好,此中妙意,当得会心一笑。
蜡梅和梅花之间其实是没有亲戚关系的。蜡梅为蜡梅科蜡梅属,而梅花为蔷薇科杏属,因为它们花期相近,株型类同,气味类似,且都称之以梅,所以容易让人混淆。黄庭坚在《山谷诗序》里说到:“京洛间有一种花,香气似梅花,亦五出,而不能品名,类女工燃蜡所成,京洛人因谓蜡梅。”寒夜客来茶当酒,古人赞美蜡梅为“寒客”,其通透莹润色如蜜蜡般的质感使人安之若素,“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蜡梅的香似浓又淡,花为人添香,胸中顿觉满溢新春情味,又像书籍里读到的慈爱老人,有时光流年的痕迹。
“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似乎成了寒冬的标配。寻个粗陶、瓦罐,瓶插一枝,香可盈室。白色的羊毛毡上,碑帖有魏晋风度,光影是魔术手,几前案头,一枝淡淡的幽芬,恰似随手一笔的点缀,自然融入在时间里,心情也像一张泼了墨的宣纸,王冕诗中的意境跃然纸上:“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作者简介:黄俊,男,江西省资溪县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习作偶见《星火》《微型小说选刊》《辽宁青年》《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文学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