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禾《竹变》

竹变

喜禾

阿强是村里挖笋的高手。

挖笋的技术含量主要体现在挖冬笋上面了，阿强凭借多年挖冬笋的经验，在不破土没有痕迹的冬笋埋藏地，他总是能满载而归，村里人都夸他是高手。

上世纪90年代初期，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吹来，山村里的年轻人都陆续走出山村务工。阿强上有老下有小，他选择留在生他养他的偏远山区。山里人家山多田少，粮田勉强解决一家五口的温饱，靠山吃山，挖笋外卖成了阿强缴纳儿子小健学费和妻子看病费用的主要来源。

寒冬腊月，阿强总是起得最早上山挖笋，带上儿子小健在竹林晨读。伴着朗朗读书声，没一会儿阿强就挖了满满一担，一天下来足足有一百来斤。当然，有时他满山锄了一遍，也找不到笋。挖到笋后，再走六里山路挑到集镇上去卖。阿强都是自己肩挑着去，小健每次要帮父亲分担重量，阿强觉得读书人肩膀稚嫩，要把精力放在读书上，自己再苦再累都值得。不愿久等的话碰到买冬笋的贩子一下就卖光了，但是价格就比零售少很多。为了卖个好价钱，阿强都选择坐在天寒地冻的菜场等人来挑选零卖，寒风刺骨、四面透风的菜场人越来越少，有时候坐到天黑都没卖完，只好又担回家第二天再来。

一天，阿强起个大早上山挖笋，小健拿着书本跟在身后，穿过几片山林走了很远，找到没有人挖过的地方。寒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儿子正背着唐诗三百首，读书声在空旷的竹林更显得空灵悦耳。阿强把锄头举得高高的，仔细辨别竹鞭方向，找准方向，定能刨到深埋在地底下的宝贝。突然“啊”的一声，父亲用力过猛没有站稳，跌到塝下去了。小健连忙呼叫，一边急得泪流满面，一边飞奔去找大人来帮忙。当村民在山下茂密的大茅中找到阿强的时候，身体已经发凉，经过漫长的救治，保住了性命，但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妻儿撕心裂肺的痛哭过后，贫苦的日子还是要继续。失去了家里顶梁柱，原本懂事的小健更加勤奋，不仅学业不能落下，而且还要帮助家里赚生活费。原来跟着父亲满山找笋的他，也渐渐学会了挖冬笋的技巧。靠着自己的勤劳和奖学金以及政府的低保等补助，小健大学终于毕业了，轮椅上的阿强如释重负，他盼着小健能在城市里出人头地。

可是，毕业后小健决定回到那片他思念的碧绿翠竹里。阿强是不同意的，儿子好不容易念完大学，应该走出大山，去城里生活。家乡的竹林偏远，交通不便，人员稀少，想做竹文章简直是冬笋破土，不可能的。小健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改变家乡。

他流转了村民的两千余亩竹林，加上自家山林，进行地产林改造。先砍杂，再安装滴管设施，之后间伐，达到科学抚育的间隙。经过改造，竹笋和毛竹质量大大提升，外地很多竹加工厂都到他山林上买毛竹。赚到第一桶金后，他又拓宽进竹林山路，竹林中安装轨道，笋和毛竹更好地下山，也吸引了很多城里的大人和孩子体验挖笋的乐趣和学习竹子成长的知识。阿强望着曾经自己奋斗的山林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人气越来越旺。比自己当年起早摸黑，肩挑背驮的传统挖笋效益大多了，直夸年轻人有想法，有改天换地的勇气。

小健改变家乡面貌的决定远不止此，他想成立毛竹加工厂，学习竹工艺品制作。小健远赴外省学习技艺，从毛竹初加工到深加工成品，小健技艺慢慢精湛。自觉各项条件都成熟，强健毛竹加工厂成立了，不仅自己的毛竹解决了销售，还把周边村庄的毛竹也收购了，比运到外地加工省了物流运输费。村民也可以到工厂里务工，林农收益比之前高了很多，左邻右舍的村民都夸阿强培养了个好儿子，能带领村民发家致富，阿强总是憨憨地笑笑点头。

随着生产线日益成熟，强健毛竹加工厂生产了一批筷子、砧板、牙签、竹工艺品等，质量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是销售并不理想，货物积压越来越多。小健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家产品好不怕卖不出去，可是现实是残酷的。时间一长，销售不理想，货物积压，工人发工资困难，银行催还贷款电话不停，小健焦头烂额。连续两年工厂亏损严重，工人陆续离开，多少个躲在屋子里借酒消愁的失眠日夜，小健像泄了气的皮球。阿强鼓励小健振作，积极谋出路，以前那么苦的日子都能熬过来。

蓬头垢面的小健在父亲的鼓励下，西装革履梳妆打扮后，神采奕奕地出来跑市场，走路转班车再转火车，到各大竹产品市场推荐自己的产品，景区推销自己的工艺品。起初，大公司根本不会接待他一个乡下小伙子，他并不放弃，一次次地登门拜访，用真诚和好产品打动客户，受尽了冷眼和闭门羹后，强健毛竹加工厂终于迎来了春天，一家大公司终于和他签订下订单。

工厂慢慢恢复生气，订单日益增多，外贸单子也随之而来，工艺品在景区收到游客的纷纷驻足，生动有趣的竹工艺品成了游客购买的纪念品。参观工厂的游客也日益多了起来，挖笋、竹编、制作手工艺品等沉浸式竹林游越来越红火。小健不仅要管理生产线，还要接待游客讲解，忙前忙后，他决定工厂要改制，实行企业化管理。企业日渐正规化，他又请来主播直播带货，网上的订单不停叮当响。十里八村的村民也参与进来了，男的进工厂流水线务工，女的编竹艺，竹产业链慢慢形成，山村成了远近闻名的“明星村”，为乡村振兴添“竹”了动力。

日渐年迈的阿强在轮椅上也开始制作竹工艺品，一辆辆小风车、竹汽车、竹篮子等在他手中栩栩如生，一群小孩围着他不停地欢叫，“爷爷，我要小猪佩奇”、“爷爷，我要米老鼠”......他总是能满足孩子们的要求，竹条在他手上像变魔术一样变出很多精巧的小玩意儿。

“以前我只会在竹林里挖笋，没想到竹子还有这么多用途和价值。竹子之变也是时代巨变啊！”阿强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