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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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簌簌，雨绵绵
周阳阳
站在修缮未久的石桥上，河水如同清泉从上游往下滑动，扑簌簌翻过一个个石块，投身进下一个水波，不停流淌。水很浅，能清楚看见水底奇形各异的石块，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在兴久不衰的年代里被涂抹了生命的烙印，多数石块的色泽暗沉，仅有几块落在更浅的浅水区里，或许是小孩从岸上捡起用来打水漂，它们才得以落入这不急不缓的水域中。
桥梁不算大，架起相距十几米的两岸，通了路，在建设的后续规划中，两岸的边缘划分了人行道，建起围栏，窄窄的小道只比水平面高上三五米，从桥上看去，生怕安静的小溪忽然发出激烈的呐喊声，一个浪潮拍打过去，席卷人行道。
走在这条桥上，环顾一周，桥梁的前端通往国道，后端则连接村庄的深处，靠近水面的两端几乎被辽阔的田野和山川环绕，人站在桥上，仿佛被一座大山轻轻拥在怀中，抚平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时间变慢了。
仔细数来，这是多少个年头了？多少个年头里，在表达自我的过程里蹒跚学步，运动、绘画、日记……又或者胡吃海喝、翻山越岭，去追逐名为自由的自我。而我早已不知那些尝试过的行径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不断地不停地探索，用所能用的形式，笨拙地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
在所有的尝试中，我尤为喜欢写作。这是一种随时随地、无时无刻，只要你想，就能立即使用的方法，把游荡在灵魂深处的无名思绪记录下来。找感觉、捕捉、选词、串联、记录、品味、修改……以此为循环，一次又一次抓住那个内心的声音，将它牢牢地印在纸上，免得一闪而过，就此错过。
一团灰蒙蒙的云努力钻出大山的怀抱，像个初生的孩子想插上翅膀，飞向远方，对这个新鲜的世界充满好奇。
起风了。
空旷的四周没有任何遮掩物，微凉的风轻轻吹在身上，我不禁一哆嗦，再看向高高挂在大山上空的乌云，无心留意风景，只想快些回家。
奔走的步伐越来越快，风追赶着我，在风的背后还有一团更大的东西，我开始跑起来，不停地跑，刮在脸上的风让我思绪纷乱，隐约中，我又捕捉到那想要溜走的片段。
你为什么要写作？却又为什么害怕写作？
我不禁一颤，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但我体力有限，跑不过风，心脏噗噗地跳动，我停下来半弓着身子大口喘气。
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浩瀚的星空，那么于我而言，这片星空是白色的，赤裸的。我每夜蹲守在星空，只为捕捉那明辨不出、一闪而过的流星。或者根本没有流星。
我想起《百年孤独》里阿玛兰妲对爱情和男人既渴望又抗拒的矛盾，想起《月亮与六便士》里斯特里克兰德为追求艺术抛弃社会与责任的个人价值主义，又想起《死神永生》中程心以“爱”之名来释放的内在本性却遭到空前绝后的比死还可怕的东西。我又想起了许多复杂而又矛盾的人，想起钱钟书、贾平凹、梭罗、太宰治、叔本华……
我的大脑被一根巨大的狼牙棒搅动，刺痛而尖锐。我不停地深呼吸，想要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清空，不知过了多久，呼吸平稳下来。
你在害怕被别人窥见。
突然间，我笑了起来。
我曾经看过海，站在海边看城市，一道护栏高高筑起，低洼的视角把高楼衬得无比巨大，像个大巨人把渺小的我推向远方。转过头去看海，那里的尽头不是终点，是绵延的射线，生命在运动的某个时间终止，人会掉进海里，沉入这冰冷的海底。
但思想不会停止前行。
人穿上衣服，用来遮羞御寒，穿上好看的衣服，心情都会变美丽。思想穿上衣服，用来藏起真实的自我，却又扭扭捏捏地想让他人发现，如同生长在峭崖的昙花，想让人们发现它的美，却又害怕被触碰。否则它为什么要开在峭崖上？
我开始担心那篇稿子，既担心它石沉海底，却又担心它暴露在人们发现的视野之中。像个母亲般，想把孩子护佑在羽翼下，又想让他去外面闯荡一番。
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屋檐上，落在地上，很快，水泥色的地面被打湿透了，穿上一件更深的衣服。地面开始漾起一圈圈水痕，一个个低洼地小水坑汇聚，我站在屋檐下束手无措。
家里的衣服还没收。没事儿，奶奶在家。不对，奶奶还没回来。衣服在外面晒着。雨很大。又要重新洗了吗。不对，不对，衣服不在外面。在二楼阳台，有屋檐。
我打开手机，反复确认天气预报播报的情况，多云。再看看越下越大的雨，一时间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
天气预报也会出差错。
《烟熏》，是我投稿到资溪县《大觉山》杂志的一篇文章。那是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遇，是两个不同人生短暂的交汇，留下一道别样的痕迹，再重新回到各自漫长的人生轨道上。
叮咚～
手机响了。
“恭喜你的文章入选了。”
短短几个字，犹如天籁之音，将被风雨裹挟的我拉入现实，我猛地睁大了眼睛，盯了好一会儿这条消息，直到第二条确认了我作品信息的消息出现，我才意识到在是真的。生长在峭崖的昙花，在风雨的牵引下，终于吸引了观众。它要开，要开得灿烂，要开得纯洁，要自信地展现自己的美，不再埋起身子。
风簌簌，雨绵绵。
地面被雨水清洗干净，水洼里倒影着大山的面容，绵绵细雨晃动它的身姿，它在跳舞，一棵棵青竹如同舞动的发丝，擞动它的叶子，和雨珠一起蹦迪。
我要回家。把衣服收了。烧一壶水。把木箱子里的手稿出来，等一个晴天，晒一晒斑驳的霉点。我要点一盏灯，展开一张信纸。我要去写，写大自然是如何呼吸，写雨是怎么下，写连接村与镇的桥梁，写桥两旁的河水，写云朵，写山川，写所见之物。哦对了，我还要写一群水鸭，一些土鸡，一对麻雀，一只小狗……天气要晴朗，温度要适宜，要鸟语花香，要春色满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