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坡捡柴,把专门上坡捡柴用的厚毛线手套丢了。习惯了丢东西, 也就懒得再找。虽然看不见它,但我知道它一定在山上的什么地方,往往以为看不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眼睛是个最容易令人产生误解的器官。换了一双薄手套戴上,是鹿皮做的,没有那个毛线手套保暖,捡柴时也不大方便,担心把手套弄坏了,贵重的东西观赏性总是大于它的实用性。或许太过精巧的制作就会削弱它的牢固性,太过繁复的烹饪会破坏食物的营养性,太注重礼仪形式会疏远了情感的融洽性。戴着鹿皮手套小心翼翼地捡了两口袋柴,比以往用的时间长了许多。
那双厚毛线手套再也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就没有找到,每次捡柴,就还用这双薄鹿皮手套。久了,也不如以前那般顾惜它了,才发现它和那厚的也没区别。人最容易形成惯性思维定势,你习惯了干家务,对方也就觉得家务都该你干,或者你只能干家务,习惯了就能泰然处之。
夏天时,我会在太阳还没出来时早早去爬山。每天走在那条路上,每次上山时都会下意识地说一声我又来了,其实我来与不来这山、这路都不会有任何影响。有一段时间总能在山脚下碰到一条三只脚的狗狗,它只有三只脚了,走路时都是跛着一只前脚,一蹿一蹿地往前跳。跳得太快时身子有些踉跄,弄得我总是担心它身体失衡摔倒。还好,每次都在身子蹿出去时两条强健的后腿及时地稳住,让我虚惊一场。能配合得这么协调,看来它断脚很早了,早就习惯了。这特别的走路姿势让我心生近乎疼惜的挂牵,每次碰到,我都要目送它走出老远,其实也知道是瞎操心,它习惯了这样的残缺,就淡忘了那时的健全。时间长了,我好像心里有了牵绊,每到了山脚下,就习惯性地到处搜寻,像爱吃大蒜就面的人,端着碗眼睛自然而然去找蒜。
然而,习惯就是做一件事久了形成的一种行为,你可以习惯天天做这件事形成做这件事的习惯,也可以因不能天天做这件事淡忘了这个习惯。大侄女是左撇子,挑食的时候左手拿筷一粒米一粒米慢慢往嘴里夹,不会用左手使筷子的我总觉得那碗离筷子很远,筷子离嘴也很远,往往到了半路上米就从筷子间滑掉了,可是她就那么随随常常地做到了。当然这不是高超的技艺,只是左手用得久了操作起来和右手没有差别而已。后来,女儿出生八个月后,发现她老用左手拿玩具,我就把左边的袖口缝住,迫使她用右手,一段时间过去了,她便只会右手使筷子。看来习惯就是天天做这件事,天天想做这件事,到最后想也不想地做这件事。
天冷了,好久没上山了,经过路口也不会再留意有没有那个狗狗。那天,在路上遇见一条小狗,可能是在表达我对它无视的愤怒,对我汪汪大叫。那是一条四条腿健全的狗狗,和那条三只脚的狗狗长得像,它们可能是兄弟姐妹。这一看,我才想起,已经有很久没看到那条三只脚的狗狗了。它去了哪里?是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故?确实心里隐隐地有些担心了几天,然后,也就不再想起了。也许到了春天的时候,我会完全记不清它的模样了。
你每天都要从这个路口经过,我的眼睛早已习惯了,这就够了。或许因了种种的可能,或是你改变了习惯,不再走这条路了。久了看不见,眼睛就忘了。这也不怪眼睛也不怪感情,就是习惯,习惯了这里能看见你,然而再就不看见或者再不看见,就习惯了看不见你。很多时候你就是再渴望做成一件事、见一个人,但是,拖的太久了,你也会慢慢失去了期待,淡漠了等候。就如饿得过头了,反而丧失了食欲。
和朋友聊天,说起一位作家的名字,记得自己买过她的一本散文集的,总会在没事的时候翻翻,翻得多了也就喜欢了,和日久生情一般,是习惯还是喜欢似乎很难分得清。那本书借给另外一个朋友,我又这样翻另外一本,后来朋友说那书找到了,好像找不找到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昨天翻看自己过去的照片,发现自己每个时期的长相变化很大,要不是看照片,自己根本就觉察不出来,仿佛后面这个人把前面那个人替换了,而前面的人未存在过一般。难怪好多人哀叹人是突然老了的,其实,时光怎么会一帧一帧把一个清纯少女、青骢少年变成白发婆娑的垂垂暮年。有人说,时间是个风干机,风干了自己,我却认为习惯才是潜伏的杀手,它今天的你杀死昨天的你,让你麻木于一点一滴地失去。
2021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