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丽
网站用户
一
好像是荷马说过，世上最干净的是舌头，最肮脏的也是舌头。人类不乏天使，也不乏魔鬼。人也许是这世上最秽浊的物种，小时候老屋的肖爷爷常说人是泥巴捏的，哪怕你四两力气不出，四门不迈，窝着铺盖捂三天，仍能在身上搓出二两垢痂来。他应该不知道女娲造人的确是用泥巴捏来的，这个古板的老爷子给他说了也不会信——黄泥巴和水捏出个娃娃吹一口仙气他就能叫爹喊娘，要吃要喝要媳妇了？这就是哄你们这三岁娃娃的话，我老汉看见的人都是妈生爹养，一拧，嘎哇嘎哇叫的。只是这浑身凭白生出的脏污，让他觉得人这身体里总有洗不净的泥。
人就像个吸尘器，再干净的地方都能把最细微的灰尘浮埃吞进五脏六腑，都能制造出一堆堆的垃圾。人无意间都在制造垃圾，况且还有太多人恣意妄行，随意制造抛撒情绪垃圾、信息垃圾。
路边的草枯了一片，应该是被喷洒过除草剂了，毛苕焦干的藤蔓网在同样枯了的野麻杆上，阳光下绝望地在死去，原本活生生的东西没觉得多余碍事，现在焦干了，就成了垃圾。
人总觉得自己是这世上的高等动物，自觉是这世上的主宰，自以为是地改造一切自认为不合适的东西，甚至于只是为了享受这种主宰其它物种、或者弱于自己的同类命运的权利，当然也有行驶这种权利时带来的利益。路修的越来越多，走的人却越来越少，三胎四胎也挽救不了。好好的野草杂树偏偏遭了嫌弃，砍砍栽栽，栽栽砍砍折腾的草木种类越来越少，好好的河溪，治理修缮越来越好，鱼种却越来越少，动物保护的条例越来越完善，动物的种群却越来越少。汽车越来越多，石油越来越少，房子越建越多亮灯的越来越少，空着的东西都是没有用的东西 ，都将成为垃圾。用旧的家具，不顺手的工具，坏了一颗扣子的衣服，有了间隙的感情，不很融洽的亲情都只作为垃圾丢弃了，我们早已失去了修复和改正的能力，若干年、若干世后，地球会不会被垃圾湮没？
信息时代高铁时代人的空间距离越来越近，心却越来越远。聚会越来越多信任却越来越少，激情越来越易得爱情越来越稀缺。浅薄虚假的热情过后，心里、地上都堆满垃圾。
折腾一辈子，造了一辈子垃圾，人最终还是被当做垃圾处理，火烧土掩，一大堆的遗物能值得被后人保存的能有多少，还不是当成垃圾处理了。物质化的被处理了，精神化的还要留很久，有用的滋养人没用的祸害人。人活着不用做多少贡献只要少制造垃圾就是功德了，无论物质的精神的。
二
佛坪话说一个人做事敷衍，是猫儿盖屎。猫拉屎后会扒土来盖，不过，毕竟是动物不知道自己盖的不严实而已。但它也知道羞，也知道抛撒垃圾是不齿的行为。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动物身上看到了本该是人该有的人性，却在人类的身上，看到了兽性。
看过一个童话故事，说的是一个深山里住着一群鬼，应该说是一群人形的精灵。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在精灵的胸口发现了珍珠，还发现这些精灵很笨，还知道他们喜欢孩子，于是就有人指使村里的孩子讨得他们的欢心好去偷珍珠。一个聪明的孩子无意中发现精灵的记忆力也很差，于是他就不再变着法子去哄骗下一个对象。每次只用一成不变的办法去哄那一个精灵，每次都能得逞，只是珠子如同精灵的眼神越来越黯淡。终于，孩子在拿到最后一颗珍珠才发现，那珍珠是精灵的记忆。原来每一次它都知道是他，只是每一次它都愿意相信今天的他是真心的。不知道这些人在鬼身上是否看到了真情，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贪婪无情的兽性。
三
太多的时候我们无心地践踏毁坏了自然，还有很多时候我们是为了生活，更有些时候是为了方便，有时候仅仅是为了显示自己高于其它物种的优越感我们就给自己赋予了生杀予夺大权。一条鱼、一只蚂蚁、一棵野草、一株杂树，它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经过数百万年进化过来的物种，甚至于还先我们存在于世。我们可以直立行走、可以制造工具，有了砍杀本领，我们就自以为是高等的存在了。
树木花草没有眼睛却知道太阳和水的方向，老鼠猪牛不通天文却能预知地震海啸，猫狗只用鼻子就能判断主人的血亲，相比，这种种生物与生俱来的东西在我们身上丢失殆尽了。我们依赖所谓的人类经验积累出的知识，所谓的现代科学指给我们的方向，所谓的网络提供给我们的全球信息化，我们早已不能用本性来做出任何判断了。当这我们赖以支撑日常行为的一切都突然断掉了、消失了，我们会不会还不及那些低等的动物生存力？
公蝎子在完成交配后甘愿成为妻子的食物，这种为爱舍身的情义，与人在爱情里的趋利避害是根本没有可比性。同样，母蝎子从后背分娩，幼蝎出世的第一餐就是母亲的身体，这都是为爱献身，一为情爱、一为母爱。如果这种繁衍方式放在人类我相信恐怕这个物种早就断绝了，不是恐怕，是绝对。在这些生命面前我们是汗颜的，我们身上洗不净的不止是垢痂，是无知，是怯懦，还有狂妄。
《世说新语》里“管宁割席”，“（管宁和华歆）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华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宁华二人同坐一张席子读书，一天有华丽的车马仪仗驶过书馆，华扔下书本出去看热闹，回来，宁把同坐的席子割成两半，说你不是我朋友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吧。然而现实里个人活在社会群体里、社会法则下，个人要对抗一个社会的习俗，谈何容易，弄不好就水至清则无鱼了。这些不是法律、不是道德的习俗，它就众人的一种习惯，许多时候我们都被它拖下水了。人无法在生活里每次都做到和庸俗污秽割席而分、水火不容，保持本真不同流而污就是洁净高贵了。这世上有人贵而不高，也有人高而不贵。
2021年6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