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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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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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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那些植物

那天朋友说她家的竹子去年开花了,可能要死去很多,听后甚是惋惜,好在朋友的妈妈说只要根在,总有一些明年还是会发出新笋子,心里顿时一宽,仿佛已看到了一片片尖尖的笋芽。

人说生如草芥,似乎草木就活得贱些易些。其实不然,相比人草木活得更为不易,一回有意无意的砍伐采挖,一场风一场雨,一次水土流失就可能毁了一棵树、一片草地、一块森林。一年年环境的破坏,气温的变化、土质的污染就能使一个物种灭绝。有脚的动物尚可一点一点地迁徙逃避,直到逃无可逃,而没脚的草芥就只能是等待灭亡。除了植物学家似乎没有谁去关心这个问题,普通人最多不过只在突然之间感叹,小时候常常看到的一些草木不觉已是多年不见了。

童年时总会被外婆用老鸡蛋、火烧馍馍哄着逼着喝下一碗碗草药熬制的凉茶或者苦药、补药。在那些缺医少药的年代满山的草药就发挥着很大的作用,感冒发烧喉咙肿痛了,外婆就去对面的山坡上拔来柴胡、荆芥、金银花熬了水,连哄带骗喝下几碗就好了。吃坏了肚子就拔来竹叶草或者马齿苋连汤带水吃一碗,一个多时辰就管用。由于缺钙腿膝无力容易摔跤,外婆就拔那开白花圆叶上有锯齿的淫羊藿泡茶让我喝。顶着太阳玩疯了晒出鼻血了牙龈发肿了,就用扎手的刺甲菜揉出绿汁点进鼻孔止血,后再喝下半碗就痊愈了。也是那时起就和外婆认得了许多草药,知道村里人也都是靠这些东西来治病痛的,也知道这遍地的草木都各有它的药性,都是自然界馈赠给我们的宝贝。农人们也会在耕作时特意把它们留下来,使它们繁衍生息。

不知道何时起人们突然不再稀罕这些草药了,它们就变成和杂草一样需要被清理,甚至斩草除根了。为了节省劳力,一瓶除草剂喷下,草木就连根枯死了,自此就不会再生。那些曾经宝一样的草药能在深山密林里的就躲在那里生长,不能适应的就绝种了,没有人觉得可惜。没人再特意把它们留着治病并不是它们就真的没用了,许多以往道旁地边的草药,反而因为越来越稀少在药材市场身价越来越高了。每到春夏季草木旺盛的季节就有许多人爬山钻林地拔来卖,往往春夏季药草正是开花的季节就被连根拔走了,致使许多草药就此绝迹了。外婆常让我喝的治腿软的淫羊藿因其有补肾壮阳的功效,在这物质优渥食饱生余事的年代,它的价值就被吹成神效了。这几年更是有国外的客商来收购,价格年年上涨,一时间奇货可居。每到春末夏初白花刚开的时候农人们顾不得种地都要先去拔药,一天卖千元的大有人在。正开花之际种子还没生成就被拔了 ,往日随处可见的草儿越拔越少,采药就越走越远,沟越深崖越陡,可重金之下自有勇夫。只可叹如此下去不出几年这些药草就该成濒危植物了,不知到时候又该投入多大的人力物力来做保护了,若有开源节流,哪有还用之后的亡羊补牢。

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知百姓疾苦的文化人,我知道生的艰难,更知道农村人的艰难。他们靠挖点草木药材改善生活条件,起早摸黑爬悬崖攀陡坡,靠冷馒头山泉水充饥,实在是辛苦至极,我甚至希望草药价格更高,他们挖得更多。然而这样的挖法是不可取的,是断子绝孙的做法。我们的一些有管护能力的人完全可以合理地去引导和要求他们不能做杀鸡取卵的事,其实做法也简单,春夏季正是开花结籽的时节,大可限制客商此时来采购,秋后种子已经繁衍了再拔也无妨,如此就年年有余了。

三国时张鲁在汉中传五斗米教,并以此管理汉中,他颁发的《月令》里宣布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明文要求了在什么时候不能做什么事儿,这是多么有远见而又必须的政策。人以杀生而养生本是没错,但若不养只顾杀,就等于自绝生路。比如竹笋年年都发,采三年或者五年就有政令要求这一年不许采摘,给它们一个休养生息的时刻,我们非但没有失去反而会在来年收获更多。在物质匮乏的古时人尚可做到,而今天的我们衣食富足难道就做不到吗?

棒打狍子瓢舀鱼的东北印象可能已经成了传说,就如我们小时候一根木棒子就拖个娃娃鱼回家,想抓块石头砸水却摸的是晒太阳的王八。一根缝衣针弯个勾,一根竹竿一根线,一个小时就能钓好几斤鱼,一个竹简做的笆堵在水流处,一晚下来就能捡到半篮子鱼,大的留下,小的放生。一个蜘蛛网圈子一个上午就能粘几十只知了,哪棵椿树上没有喜鹊窝都是稀罕事。而这一切再过多少年,不,不用过多少年,就现在,连我们都已经看不到那些景象,还别说多少年多少年以后我们的后代子孙。

有一次去过一个村子,那里有石英矿 ,支书想申请开矿,我知道后就劝导他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开矿会带来很严重的水土流逝,对生态环境造成不可估量的损毁,破坏了的地层经不起地震、暴风雨,还可能因为地层破坏导致河水断流,或者底层深处有害物质泄露,可能会有毁灭性的灾难也说不来,咱不能为眼前利益把后代子孙的生存环境毁了,这千古罪人咱当不起啊。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得进去,但我觉得自己有义务请求他们:手下留情吧,咱用用心、咱省一省给后代子孙留上一些吧。

那天在弟弟的店里和一对来送货的东北夫妇聊天,女人说,我两口子只念过几天书,原来不懂那些大道理,总以为外国的山火、外国的饥荒、外国的战争不关咱的事,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一闹腾咱这油价涨粮价涨药价涨,样样都不消停,原来遭难的不止他们,咱都跟着受老鼻子罪了。

她的这话让我想起电影《流浪地球》中所言,“起初没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它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灾难来临时没有人是旁观者,今天是那些植物动物,哪一天就会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而后就是一个地球一个世界。放过那些植物,放过后代子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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