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5年7月24日。吉安市。
夜。吉安市五一广场的夜。
一丛丛摇曳的“四季竹”一点也挡不住夏夜的热情。草坪上,三五成群的,或席地而坐,或倚车(自行车哦)靠站,不大不小的孩子无忧无虑的,嬉笑打闹,在人群里穿梭,...或是有夜的掩护,或是夏夜乘凉的习惯,男人无不袒胸露背,姑娘的裙子也是往上拉,甚至有女人(应该是已婚的)也是男人般短裤一条,花花的、红红的,在暧昧的灯光下非常显眼。最热情的可能还是卖冰棍的大妈,转来转去的,又过来了。
“有花生冰棍不?”白鹭洲的主儿红问。
“没有。——有芝麻的。”
“好。要五根。”
个个抢着付钱。
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够大的,可无论如何塞不住嘴巴。
“真是黎明前的一个短暂的梦。醒来,就是大白天了。似乎还在刚入学的激情里,眨眨眼,毕业了,离校了,到了今天。”一个开口的自然还是白鹭洲的主儿红。
“我只遗憾学制两年太短了。开学的时候知道两年就这样遗憾。觉得真可笑,两年,混了一个大专文凭!”华的声音确有些遗憾味。
“过去不觉得。现在倒是希望再学一年。四年?我也讨厌。简直受不了,这样古板的生活!”杰在校,似乎什么活动有不参加。
“我是觉得白过了两年,什么也没有学到。所以,我彻底改行——弃农从戎。”春说的是实话,他定了去南京陆军学校。
“成。看看你的高见。按往常你是绝对不会沉默的。刘家大哥!”红的声音尖尖的,其他三位的都被压着了。
“两年,有好处,也有弱点。时间短,有些同学来不及交道、了解,或刚开始有了话题,就告别了,给心中留下了不少的可惜、遗憾。也省得了一些牵肚挂肠,依然保持了刚进校的那份天真和空白,还是痛痛快快。人的感情就是有些复杂。白过两年?我肯定反对。教训也好,经验也罢,就连遗憾,都应该是收获。人生就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本来,在校生活,我是个失败者,又觉得是个成功者。知足常乐吧——说不清,哪有满足?”我自己打断自己。
“时间太短,互不了解。倒是真的。看我们女生,表面上学校照顾来个‘风景这边独好’,其实呢?那股不方便的滋味儿别提了。快毕业了,要不是交换照片、留念签名,说实话,班上有的男生,名字和人,我都对不上号。”红的话确实。
女生自搬走后,除极少数班干部有事需要找女生外,其他的根本不会来往。上课女生在前男生在后,又是两班上大课,哪有方便认人?何况,女生向后转看男同学,似乎农大的传统不同意。人名混淆,也就不足为怪。她们女生总分不清段忠发和盛芳乾、胡鱼文与黄宇文,不知闹过几次笑话、尴尬。
“40∶5!自然你们女生神气。其实男生第一讨厌自以为月中嫦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女生!”春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胡扯!除了两三个班干部‘因公出差’外,你们男生根本没来串过门!你们才是不得了的清高、傲慢!——哪有女生先去串门的?疯了差不多!”红,不饶人。
“这一点,(一)班比较开朗。我们得承认。”华是圆场。
“不相往来。有什么不好?吴群常过来,我就讨厌死了。”杰情有可原。他与(一)班的黄同寝室,吴过来找黄,他们都是北昌人,有点恋爱的意思。
“假正经!”红高度概括。
......
我似乎感觉她的三个字是冲我来的。我越发不想参与他们的论断了。静静地听他们的,又好像没有听。自己心里的东西都解不过来,还去关心别人的?但由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灵感作用,他们说道一次“210”的加餐什么事情,其中提到什么“婷的世俗或小气”,我的心几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五根芝麻冰棍。”卖冰棍的又过来了,我才有了反应。
“别看婷是来自大城市的,她爸爸又是大干部。她被本人平常看上去也显得正正经经的,体面得使人觉得她文雅、庄重,富有教养,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可透过这层面纱,你们男生是不可能了解到的,她的形象全没有了。你们只知道她与英过不去,公开化了——要不是我们几个没有那么世故,极力劝开,她们真的要大打出手呢!那次太气人了。你们男生在一边看热闹,幸灾乐祸!不过,英真的得罪了所有女生。个性太强,好表现。不明白那个汪那样奴才一样跟着她,受她的气。说句实话,许多东西是家丑不外扬,不好意思,或干脆不能透露给你们男生。你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相处的机会又少,更加!”
“对于婷,我倒觉得还可以!”我插话了,多少有些情不自禁的味道。“对于你们五个女生,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吧?在我的印象里,婷是个朴素、直率的女孩子。‘女孩子’是我的习惯用语。例如,我们‘208’聚会,一次元旦,一次元宵,她过来了,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娇气,或是马字旁的骄。她的能干和熟练确实相当。这一点全组公认,春你也是清楚的。我们‘208’说她朴素又整洁、坦率不轻浮。——也许还有很多东西不了解,或者,他在我们面前特意表现好?那我就没有发言权了”
“你还没有发言权?我看婷的一系列表现和我们‘208’的议论多半是怀着善意冲你而来的。”春似气似戏、似真似假。
“哪有什么?黄看中吴,也不就那么回事?”杰的比方几乎叫我发笑,因为我说过,吴太强势,不般配。
“班门弄斧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无可非议!”华说着,连他自己都笑了。笑什么呢?
“不可笑。正常现象。同性的眼光是挑剔的,异性的眼光是欣赏的。请大哥原谅,在下无礼,竟敢攻击你心中的太阳。好吧,别介意。‘荡去你心头的迷雾,让你的太阳闪光’!”取红的外号为“小辣椒”,真是恰如其分。
“明天春就要回家了,恐怕一生难得见他了。而像今天这样的相会在一起,更是不可能了。这样玩笑玩笑,哪还有心思介意?”我只得转移话题。
其实,我心中确有一股强烈的伤感。友情比爱情更亲密,比血缘更牢固。有些同学、朋友、老师,就此毕业一别,定是终身不得一见,顶多在梦里你思我想。现在,高兴和忧郁,快乐和伤感,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多彩的网,把我的心扣得紧紧的。怀恋?思念?那些隐隐约约的东西——树林里的石桌旁,眼睛看眼睛的深沉;草地上,头顶上轻轻飘过的白云;星光下,吹醒我思绪的晚风;树荫下,青春摇曳的长裙;......告别了,一切都告别了!曾一度是我感到厌烦的日子,都是那样匆匆的,像一个梦,刚拉开一副飞翔的画面。记得那个季节,我从遥远的山村走来,赤裸着感情,怀着敬仰和羡慕,揣着渴望和追求,还有挂在笑靥上、眼角边的自豪和欣喜,是那样压抑不住地伴着我,更带着来自山乡的朴素和浸透了稻香的纯真,跨进了那梦想中的校园。可告别的季节,尽管是夏日炎炎,我的心却在泪水里感受着一阵接一阵的寒意。告别的泪水里,绝无时间的码头;面对告别的哭泣,离去的车轮也绝不会停候。再说,我能像电影那样离别情人,咬着牙,洒下一路的泪水?我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别了,我心中的太阳!”——到了相会的时节总能相会,只要我们的心是磁和铁。我的诗人啊,你只能安慰你自己......
“成,这一点我相信。婷对你还是蛮好的。至少是我个人的观点。我可是自己观察的结果。”红的一句话,似乎一瞬间把在千里草原上奔驰的我拉了回来。我答非所问似的:“那只能是你的观点。”
......卖冰棍的叫卖声没有了,原来买冰棍的几乎没有了。
告别了吉安五一广场的夜,就等于告别了7月24日的夜吗?
(二)
回到地区招待所,疲倦得要死。但我还在翻腾着红相信的“这一点”。呼呼的电风扇催我如梦......
和英面对面,互相交换相片,在毕业留言册上签名留言。我的心却早在隔壁婷的寝室里不停歇的吵闹声里了。那男女同学在毕业前毫无顾忌的说笑是最有诱惑力的,何况那仿佛总在笑的凤早就探头进来叫我过去吃西瓜了。
英的一个笑意一个眼神过来,不用说,她的杰作完成了。我一把将纪念册抢了过来,才把她的递了过去。
“身生男儿列/应有丈夫志/胸怀天下事/其乐无穷极!”一眼扫过,就那样的意思,要细想将来的时间多着呢。“走吧。过去吃西瓜。”合上纪念册,一声招呼先走了,管她去不去。
“哟!顾客盈门啦!”钻进门帘,但见满满的一寝室男男女女,每个手上都有西瓜,大快朵颐的样子。
“你卖弄什么?神×!”红的嘴巴把我伸向西瓜的手忍不住缩了回来。
“难道你喜欢‘门前冷落鞍马稀’?”我干脆走近她。
“吃西瓜!有吃的压着舌头,还能扯不?”婷的话冲着我?还是红?
“对!早上的稀饭和馒头不是人吃的。仅仅一杯糖水,早就空荡荡了,难受。还有谁吃?我老刘要吃两块了!”其实,说话间我已一手一块了。
“我们都吃了。你吃吧。”相熟的,与不相熟的,那是真正的异口同声。
“你好意思?左一块、右一块。哪个不看着你?”婷的话是玩笑吗?我怀疑。
“又不是你出的钱!”凤插上一句,我真意想不到。
“怎么样?总有人为我说话!”我一句话刚咽下,口里涌出一股异味,那是西瓜不新鲜有些陈腐的味儿。我不客气了“白吃的东西不是味儿——这西瓜有些坏了!”我扔下了,不敢吃了。
“乱说!大家都吃了。就你啰嗦!”婷又来一句。
“我们还是来交换相片留言吧。成,瞧你的好标准像,最好还要一张全身照。”其他男同学走了,一直未说话的兰说。
“‘既来之则安之’,西瓜损失午饭补!”我正儿八经地坐了下了,开始我此行的目的。
凤在收拾卫生,捡起我放下的那两块西瓜,有些恨恨的丢出了窗外,说:“是真的,后面剖的那个西瓜是有些怪味儿。当时买的时候抱在手上就有软软的感觉。可他们......”
“我第一次在你们这里吃西瓜就....,当然要说。——本来是不该说。”我头也不抬,只顾说。
“无所谓了。哪还有说话的机会了?充其量还有一周的时间在校!”婷的话真说在我的咽喉处。
“你这样‘一心二用’?写错了,我要抗议!”我正给兰留言,她有意见。
这样的毕业告别留言,字字句句来自内心真挚感情的触发,写起来,真如流水行云。没有几分钟,兰和风的都写得圆满了。红的照片还没有拿过来,则和婷互换纪念册。
“我问你,昨天的电影好看不好看?”想不到婷更是“一心两用”。我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我昨天晚上和另外班的罗去看电影了,位置又在过道边,显然被她发现了“新大陆”。我抬头看了一眼婷,正儿八经地说:“当然好看!”婷的眼光一碰上我的,立即收了下去。
“你和我们交换了照片,写了留言。我想,你没有什么事了?”
“当然,还有什么事?”
“那你就不会再来了?”
“是不会来了。”干脆点,玩笑也得艺术。
“如果,你走在下面,我们叫你,会上来吧?”
“在下面....?那也得看情况。”刚才我上来之前,就是在下面罗的寝室进行着同样的“工作”,显然,婷又恰好看到了。因为其他年级的同学都放假了,罗有事暂时留在学校,她的寝室自然只有我们两个人。
一阵沉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沉默。
“不过,你成待客还是很有礼貌的,送客送到了人家寝室门口。”
我知道,婷说的是昨天下午。昨天下午罗突然过到我那边。我正剖好西瓜,婷也进来了。叫她吃西瓜,她却转身就走了,说是找人。当时我心里就说“女人啊,女人!...你应该主动对待罗,才显得你有涵养、气度。似乎是客气,其实呢?...”谁知,我送罗回去,路上又遇到罗的朋友琴,三个行,说说笑笑。到了“巾帼城”楼前的树林里,我转身回去,迎面就是婷、凤和兰。当时,我急于回去,谁还有那么细心去留意她们三个人的神色?可能我们三个人的说笑,她们三个也听到了大概。
“下次,我们从那边回来,你也会送吧?”
“那取决于你们。需要我送到寝室门口,真正的门口。还为你们打开门,叫你们‘请进’,再道一声‘你们好!’那也没关系。”我依然信口开河。
“你要送送婷!”凤接口大声说。
“可以啊!”我抬头看着婷说:“送进你寝室,祝上帝降给你一个好梦,一挥手,‘晚安!'.”
“不要听风乱说!——她才巴不得你送!”
......醒来了。热得难受。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坐了起来。原来我在梦中回到了7月15号上午的女生寝室。可惜呀!要是电风扇不停,我在梦中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啊!反正现在的白天也近乎是名正言顺的睡觉时间,免得白天又来做梦。
半夜里一个热水澡后,那股舒服劲儿浓郁得我又马上回到了梦里......
“上次,不知是你们那个贤内助买了一个坏瓜,影响情绪。今天看我的水平怎么样?”我一手一个西瓜,抱回寝室,冲着四个女同学说。
“不要吹牛啦!快就快点。像个懒婆娘,啰嗦!”红的手上握着西瓜刀。
“不要慌。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有时也相信‘唯心’的作用。我随手拣的。如果好,就意味着我的工作分配得不坏!否则,做‘人类灵魂工程师’去。”我郑重其事的。
“牛皮是你吹的!盖帽了!白吃的东西吃得更有味!”红首先报晓。
“我不想吹牛了。告诉你们。班主任就在隔壁209,肯定会过来动员我们去‘劳改农场’‘改造’!”
“管他谁去?还有心思去问津那儿?”婷倒显得若无其事。
“那我就来问问你们了。当着全班百分之八十女同学的面。我现在突然要在班上找个恋爱对象,你们说,可不可以?”我笑着说,一边用眼睛一个个扫她们。
“当然可以!”红第一个扬手,仿佛怕别人抢了第一。
“你说呢?”我望着婷。
“谁知道你要找什么样的人呢?”婷,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又用眼光问凤和兰,她们俩在一块儿。
“我不知道?”兰含含糊糊的,满嘴的西瓜勉强漏出几个音节。
“我准备过单身生活,因而我谢绝回答!”凤却是认真得很。
“‘单身主义’也是一种‘主义’!”红放下一块瓜皮,高声亮出她的观点。
“想不到你红还有这样的‘宽广胸怀’和‘高大形象’?可敬可佩!不过,我敢预言,毕业后不消一年,你就得毁了你的‘形象’!”
“那有什么?有机会就要上!”
“问题是真去了‘劳改农场’连‘下’的机会都没有!——去那里,名声不好听还是小事,难找到对象倒是切身的困难。”
“你真的想去那鬼地方?”婷突然问。
“就那么可怕呀?我也敢去!”红头一昂:“还有这等事?那里的女人生的都是男孩不成?眼光高,活该!”
“就冲你?你去我也去!就算奉陪!我就不相信你能过得单身生活!我过不得?”
“你们俩唱一台戏好了!”婷往中间一插。
“你们208的不是常说要找个实惠型的老婆吗?漂亮、勤快,一个普通的工人就可以。只要‘带得出去’,哪管她是幼儿园毕业的。有这个说法吧?”
“不!我倒希望找个本科中文的。江大、师大中文系的最好。好像也是我的奋斗目标!”
“这我可以为你帮大忙。你如果留在北昌,我为你做红娘。我有几个朋友学中文,她们的文才也很好。”婷当真了。
“如果介绍不到,实在万一的情况下,把你自己介绍给我也可以,何必去麻烦朋友?”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句破口而出的玩笑话,还真的带着几分动情?
“陈老师。坐这。”
“陈老师,吃西瓜。好吃。”
......由于陈老师的进来,刚才的“玩笑”无可奈何地被打断了。
不管是有心无口、还是有口无心?这样“随心所欲”地倾倒出来,总比半夜里一个人在蚊帐里不停地眨眼睛要舒服得多吧。
“是不是你们哪个想去‘农场’?他们最欢迎女同学去!”陈老师首先冲着红。
“她是想去!还有成也去!陈老师,该您积德做回好事!”兰似说似笑,说是玩笑,语气又那样真挚。
“好吧!我可以帮这个忙!”陈老师爽快。“也有这方面的精神,是恋爱对象的可以照顾分配。像你们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照顾。”
“那就容学生三拜了!”我学者舞台上“相公”的腔调。
“如果真能照顾,您得让我留在北昌市。我可有对象的。”婷突然挤到陈老师面前。
“那你有什么证明?”
“陈老师,那好说话。我的对象就在我们学校。现在我就可以开一个证明来!”我也插上去说。
“你怎么又想留校?你不是去农场?告诉你,你去定了!现在我就是来通知你的。我班有任务。我看你去最合适,能写会说。”
“好!正式宣布,成去‘劳改’了。当然,什么时候‘找’上门来,我肯定会帮忙的。一个报告、一个材料,减刑三五年的没有问题。不过,你们女生不能不能一见男人到了这一步就赶紧往法院跑,那我不就是瞎子点灯了?”我觉得分在“劳改农场”并不那么可怕。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唤醒我已是天大亮了。“劳改农场”自然没有去成,就是在梦中,也没有去成。
(三)
上午去了一趟教育局,什么消息也没有打探到。是个臭地方。人事科办公室空荡荡的。那位打字员小姐,后相看上去,摸样还不坏,尤其那头乌黑秀丽的披发,还叫人有些精神焕发。但一见那副哭丧脸,真像十二月吃冰棍儿凉透了心。不管谁怎样“请问”,她都“不知道”,连眉毛都不抬一下,真是个地地道道的X神。真不敢想象,她这样像一个看门的机器人,哪个小伙子看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说不定,恰好是被人家......阿弥陀佛!回到招待所,一点劲都没有了,尽管白鹭洲的主儿红昨夜给我拖来一辆“凤凰”,省得我烈日下大街小巷一步步地量。
117号房间其他等分配的学生都走了?空留我一个人,更是觉得不是个味儿。不明白,他们那么有劲,没日没夜地活动,还分不到一个好单位,非得去上吊不可!
管他啦。我听我的电扇“呼呼”声。
可哪有心“听”得下?用不着诸葛亮借什么风来,三五两下,这呼呼的电风扇又把我扇会农大去了......
面前这树林,这石桌椅,这不知名的小草、小花,...再过几天就是记忆中的东西了,尽管与“你”相识满打满算才两年还差一个半月。但互相了解的程度并不一定与时间的长短成正比。因而我的双脚又不由自主地踏进了“你”的怀抱。
我绝对没有准备在这里遇上婷。她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人,一只吃饭的碗,不声不响,静静地坐着。既不远眺,也未低头沉思?那样无所谓的样子望着眼前的石桌面?...
“......。”我走上前去,轻轻地坐在她面前,想说什么,却突然卡在哪里似的,没有声音。
“你怎么啦?”她抬起了头,眼光似乎是严厉的,却又不失女性的柔情。
“刚从小吃部出来,(一)班的邹请客。我有酒味吧?”我尽量把语气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像你喝了很多?邹请客?他的去向确定了?”
“不知道。他请客,值得!你想,像他这样的红人,受系了、里赏识,得班主任宠爱。还会有什么好歹?这次评‘三好’或‘优干’,他稳拿一个名额!”
“我班的情况呢?昨天后来你们干部讨论得怎么样?”
“哪有‘怎么样’?就那么回事。文,嘉他们超过半数,当选有效。其他的班委提名。这一下就有些乱了起来。文提曹,曹提戴,戴提周,嘉提章,章提英,英提涛,...就那么几个人团团转。怀疑他们实现串通好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提自己!估计他们谁也没有考虑到我会自荐。他们各有各的理由,我同样有优势。说实话,哪一方面,我都比他们说得更好。一二三,三条理由,实实在在的。想不到还真有些效果。到后来,有三个人的票数相同。又难办了。最后,嘉又提我为‘优干’。初步定了,明天还得在班上通过,可能还有变动。最后还要经过系、校审批。谁知道到最后吃什么‘药’?”我觉得我的眼睛一直在婷的目光包围之中。“我都觉得可笑。全班投票时,我仅得三票!如果自荐成功,真要把有些人气死!”
“真佩服你的勇气!”婷忙于把话接过去。“如果成功,不,我相信你会成功。你还算不失体面,拿到了一个证书。我呢?说来真可怜。两年,拼死拼活地努力,到头来,还是......过去了,默默的。人却得罪不少,自己的脾气又改不了,那样不善言辞。”她的声音如同石缝里钻出的溪流,细细的,亮晶晶的,却沉浸着大山般憨厚的情愫,或者是一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哀怨?
“哪有什么?你不是说‘一个不善言辞的少女往往有其真实的内涵’吗?哪个不是一样,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有些东西还没有开始就要分别了,也确实有点......”
“不是有点,而是强烈的。再过几天,我都不知道怎样和同学告别?只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学到。这担心。”
“我看他们学了四年的,毕业时也差不多。顶多多学了些概念,下去不讲外行话就是了。”
“但我感到幸运的是在两年内交了你这样好的朋友。真的!除了你,在学校,我没有任何一个好朋友了。都得罪了!”
“真是谢谢您!我想不到还能听到像您这样的女性的好话。”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显然是自我嘲笑。“我这个怪性格,被他们称为有神经病的人,也确实冷酷了些。对208以外的人,对全班同学都那样。......过去就过去了!‘不必采集花朵来保留,一路上自会有鲜花开放’。”
“不要挖苦人了!人家说的是实话,你却在开玩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有几天时间了,......”她怎么不说下去了?
“几天就几天。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刚才喝酒还不是借酒消愁?回过头来,这两年,觉得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失败者。我该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不该失去的东西又失去了。还怀恋什么呢?倒有几个朋友值得挂念。在我班,你算是一个‘好友’了。我却预感毕业一别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真是无事寻烦恼。”
“失败不失志,受挫不泄气。那是最重要的!特别是对于男生来说,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气概不行!你的追求精神、那种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还有你坚强、正直的性格,我很佩服!最初吸引我的,也许就是这些你自以为是冷酷的东西。”
“太有意思了!”我停了片刻。“最初吸引我的同样是你的‘冷酷’——女性的庄重和内秀。在别人认为,你的‘冷酷’就像干面包。全干了,包括你的眼睛和笑靥,或者就是那秋霜,板着一副洁白的面孔。没有生命,至少感情的你枯萎了。有时觉得别人的议论,是有道理的。”我的声音不自然地变得有些涩。
“是吗?你也这样感觉?......”她的眼光怎么形容呢?责备?委屈?埋怨?怀疑?......
“吃饭时间到了。”我避开她的眼光。“你去吃饭吧。我回去了。”
“在这里吃吧!”
“我不是很想吃饭。天气热,肚子还是饱的,”
“随意吃点。就算我请你‘吃饭’作最后的告别。不会拒绝吧?”
“......。”我只有点头了,别无选择。听到“最后的告别”,心里显然震了一下,感情也随之颤抖了一下,顿时觉得眼睛里、喉咙里同时淤积了什么东西。最后的告别?可有告别什么呢?似乎一切刚刚开始却要告别,还是最后!
树林里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地上的落叶。落叶腾了起来,落下了,又在地上翻腾了几个个儿,停了。好像完成了什么使命。尽管真是一个火热青绿的季节,地上也只不过几片落叶,可还是“落”呀。我真不想看到那几片落叶......
“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在这里吃,惬意吧。”
婷走了。我收起她的眼光看着她离去。感情叫我顺从了。我真不明白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一点也不漂亮,至少在我的词典里,找不到形容女性的典型用词来比喻她。一米六五的个头站在我面前,我马上会想到“宽厚”二字,甚至想过她每个月的饭票够不够吃?......
“不高兴?”她回来了,我几乎没有发觉。
“吃吧。食堂现在就这个样子。我想我们还是随便点好,不讲客气。”她把满满的一钵推在我面前。
“换一下。我一点也不饿,吃不下。”
“真是笑话!吃不完我负责。哪会吃不下?”
是饭菜本身无味?还是我的口里没有味?那饭菜嚼在嘴里就如嚼着一团破烂。无奈,只得机械地操作。眼睛也埋在饭碗里,没有嚼出半句话来,心里那个乱啊,像一团乱麻,又像一江翻腾的春水,......
“砰!砰!砰!......”
哪个家伙这么凶?梦被敲碎了,那“饭”也不知怎样“吃”下去了。我一个翻身下床,首先喝水。我口里又干又苦,怪不得那“饭”吃不出个味。
“慢点!”我没好气地答话。用不着说,外面敲门的知道我在要干什么。
“是你?......?”开了门,我睁大了眼睛。
“怎么啦?不能是我?”红连眼光一起回敬我。
“可以是!热烈欢迎。可亲可爱的小天使,可敬可佩的凶神,...”
“还要‘可’什么?”她咬断我的话。“挂了几次电话,找不到人。亲自跑来敲门又敲那么久!真想不通,你还睡得像头猪?”
“好了。我的‘人’!和‘猪’做朋友的‘人’!有什么事,请‘人’快讲吧!”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上午到教育局。”
“消息打听我差不多。我人生地疏的,唯一能找的人就是你。别来大聪明了,有什么动向吹出来吧。”
“真是......!否则我还来问你?”
“那好啊!我刚才还在‘白日做梦’!”
“那就听上帝的,服从命运的安排。——下午去不去圳头玩?”
“好远吗?”
“不知道。只知道三毛钱车票。车很方便。去吧。你不是说要去周围走走。那地方是新规划的,很漂亮,不骗你!”
“好吧。那你就不要回去了,这里吃饭。”
“行!还真像瞧瞧你们这里的大窝饭是怎么个吃法。”
(四)
从圳头回来时,太阳以下山了。太阳的余晖幻成了满天的晚霞。或柔如舞,或干似键。刚与柔凝和成了力与美的造型,......要是往日,一点不会错过目送的全程。可今天,实在有些疲惫。回到招待所,全身散了架似的,或者这全身上下都不是我的了,难听我使唤。一个澡出来,完全坍塌下来了。倒在床上,横着。
按理,这样的疲劳,应该呼呼的入睡快。可我的眼睛,一会儿看着呼呼转的风扇;一会儿看着窗外的树枝;一会儿盯着床顶;......实在没什么“一会儿”了,只得又想着白天的那个梦。
在树林里吃的那餐饭,就是在7月20号。当时还说再过几天,一切都得分别,可实际上,还没过两天就开始离别了。7月22号首批离校的凌晨就开始走了。
凌晨两点半,广播里一阵音乐过后,往日熟悉的播音员的声音,明显变了腔调。情真意切,就如慈母在送别远征的儿女。
“亲爱的同学们:今天你们就要告别培养了自己的母校,告别自己亲爱的老师、同学和朋友,走向社会了。母校衷心地祝愿你们,祝愿你们在新的征途上取得更大的成绩!
“亲爱的同学们:四年前,你们带着父母的嘱咐;带着祖国母亲的希望;带着党和人民的期待,跨进了北昌农大的校园。四年来,你们牢记自己的责任,在老师的辛勤教导下,刻苦学习、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你们是自豪的!你们是幸福的!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正在进行的‘四化建设’是我们伟大祖国的千秋大业。你们的前途和祖国的事业紧紧连在一起。祖国需要你们,人民需要你们,伟大的中华民族需要你们!需要你们的知识,需要你们的热忱,需要你们的信念,需要你们说我中国之心、民族之魂!去吧!亲爱的同学们,祖国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亲爱的同学们:在若干年以后,你们的工作有了成绩,你们的事业有了进步,不管你们哪一位,母校都非常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回来看看老师,看看朋友,看看母校!为母校增光添彩!
“亲爱的同学们:最后祝愿你们一路平安,万事如意!”
那一段送别词还没有播完,整个校园就涌起了一层层仿佛看得见的离别悲情。当最后的《友谊地久天长》回荡在整个校园的夜空时,天空中就是纷纷扬扬的泪水了......
校综合楼前,汽车的两边,车上拉车下的,车下扯车上的,交织在一起。一声声“再见”,一遍遍“保重”,最终挡不住滚滚离去的车轮。一路的泪水,一路的哭泣,汇成了一条缓缓流动的河......
7月22号,白天,由于送走了一批同学,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欢乐。大家知道,明天除了本北昌地区的外全部得离校。那么,每个同学都不自觉沉浸在一种“预感”之中。
我首先想到找婷。我想起了我的日记。
“真不明白?心里为何总惦念婷。觉得有两件事对不起她,也似乎损害了她的自尊心。一是元宵节,她问我为什么把画报上的少女头像剪贴在相册上。二是在她的寝室里,她就我发表在校刊的文章《去,到沙漠里去!》问我,是不是真的有个“刘巧珍”?我都没有坦率地回答她,含含糊糊的,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总觉得内疚,仿佛做了件非常见不得人的事。心啊,狂热的心!为何如此不平静?为何要迷上她?我不停地问自己,她这样的干部家庭,样样优越,是我能想的的?而她的心呢?——毕业后,假如留校了,我一定向她道白我的内心世界,或许还会早一些在什么地方找个机会发泄我的相思。”
记得曾有多少次,我一切预备着找她倾吐我心中越来越厚重的郁结。可当我走出寝室,特别走到女生寝室楼前的树林里,猛然就有一股强大的台风似的气流迎面想我吹来,叫我难以挪步。我想知道,却无法知道这股“气流”究竟来自哪里?但肯定不是来自胆小,来自惧怕,惧怕丢面子的种种可能!或是来自因为家境贫寒而与生俱来的自卑?或是来自“还是让对方先开口好”的虚荣?或者就是来自我不由自主的猜度——她的内心世界到底是什么?有反复想,这很重要吗?倘若她果真如自己所料的那样有意,我先表达出来,不恰是表明我的真诚吗?假如她没有意思,完全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的错觉,又有何妨?爱和被爱,谁不想呢?向一个异性朋友表明心迹,未必就是轻佻,不自重,就会引起什么?......
打算终归是打算,想一想还是美好的,到了实际谁也不能确定。因而,尽管有几次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到最后,或没有见到她,或见到她不谈爱情。如果今天还那样左提防右小心,错过这次的表白机会,那怕表白后的结局是最坏的打算,也将成为遗憾!不终身,后悔也得不知几度春秋。
然而我真没有想到,7月20号树林里的午餐真的是最后的告别!天下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啊。7月22号上午去了一趟她们女生楼,她寝室的说她昨天就回市里她家去了。但她行李还在寝室。心想,昨天回去,今天一定会回来。不料下午、晚上,两次过去都是眼巴巴的,感觉不是见不着她的人儿,而是见不着自己的魂儿。
我再也绅士不起来了,非常埋怨!埋怨她怎么像是有意“躲开”?埋怨的里面,又是隐隐作痛的后悔。后悔那天吃饭,这样好的机会不会把握。那时气氛也有了,完全可以说出所有想说的话啊!
我心里乱糟糟的,我不知道想什么地想象着婷,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
晚上的电影本是不该看的,要送送晚上离校的同学。但我在埋怨别人的同时也在犯同样的错误,竟然唯心地看电影去了。其实电影里故事情节,我根本没有心思看。觉得自己多么卑鄙。可以这么说吧?出于立竿见影的报复心理,觉得对不起别人。可他们又有谁知道我心中的隐痛?触景生情,叫我怎样克制?年轻人的感情,也许就是一座活火山!
想不到,临别学校的最后一个夜晚竟是在不安和焦虑中度过。好友邹邀请我漫步在静夜的校园,心神还稍有些宁静。但回到寝室,见着走了的同学留下的空床,感觉有一阵凄凉、萧条的风冷冷地吹进了我的眼睛、我的胸腔。我不由叹了一口气。可这轻轻一声嗨,犹如夜半钟声,在无语的寝室里回响着,最后集中在我的心房颤抖。我的右手甚至本能地捂住胸口,不敢再有声响了。摇摇头:完了。在心里自言自语。
......真是完了!一觉睡醒已是天大亮了。
更“完了”的还是分配得去向——宁冈。
别了,雄伟的井冈山大桥。
别了,来不及细看细想的白鹭洲。
更别了白鹭洲的主儿红,没有了五一广场的夜;没有了江岸的漫步;没有了“柔情似水”和“秋波”的含义讨论;更没有了从你口中说出的婷,那怕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婷!
(五)
来到宁冈,匆匆忙忙在教育局办好“入境”手续后,接下来的又是焦虑的等待。
没有心思去“观察”什么东西了。命运之神已拉紧了我的每一根神经。只身上“冈”,人生地疏,举目无亲,只有祈求上帝同情我了。于是,整天呆在饭店里,来个天翻地覆。白天睡得安稳,晚上悠闲——单人间,自然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有时也看看书,或把思考的写下来。而无论怎样想静下心来,就是难以安静。不是手上的笔不听使唤,就是书上的字字句句一片昏暗。夜里,我独自徘徊在空荡荡的院子了,影影绰绰的树影就是我诉说的对象。或者,凝视池塘里那片水浮莲——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就是有灯光或晓月,也是灰暗的一片。感觉我就是在寻找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四周静静的,池塘岸边草丛里“叽叽”的虫鸣愈加显得清亮、刺耳,或有几分哀鸣的味道。有时,竟叫我无端想起许多悲凉来——偏僻宁冈,孤苦伶仃,不服水土,在重重的寂寞里,又受着孤独的纠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听不到乡音,失去了情爱,连美梦都不肯光顾。我仰望星空,在心里呐喊:天不助我为何人要负我?难道这就是我生活的开端?人生似海,又苦又咸?就是这样的苦法和咸法?
不!最优秀的人物,是通过痛苦而获得最后的快感!我不能是最优秀的人物,但至少可以像最优秀的人物学习。其实,最优秀的人物又是什么的人呢?非得领袖、英雄,或杰出的学者?在我的情感里,每一个怀有强烈的爱国心、并为这个国度忠实地,一生地服务,就是优秀人物!这种人物,应该是正直的、无私的,历经艰难而不畏艰难,面对失败而不怕失败,永远有那种屡败屡战的毅力!
那么我呢?我常常带着这个思考走近梦乡,可从梦里出来却是另一种思绪。
......7月23号上午的北昌汽车站。
南州的就要走了,我却卡壳了,不知用什么语言,用什么话来向他们告别。我只有一遍遍地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收寻、记忆。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就是再见了,也是青春不从前了。告别的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成!”兰走近我,我握住她的胖小手。
“我该说什么呢?就这样分别了?我多么不甘心!......”她热泪盈眶,声音里是忍不住的颤抖。
“‘小胖胖’,请原谅我们这样叫你。只愿你永远是我们心中,尤其是我心中的‘小胖胖’!”我真的想拥抱她一下。
她的手终于抽走了。在车轮转动的时候,兰的哭声喷涌而出,这加剧了我的烦躁和不安。我的全部心思其实就是在渴望一个人。我的眼睛非常迷茫,小摊小贩的此起彼伏,进进出出的人流,我看不够走近的每一个少女。一条条裙子飘近了,又飘走了;一双双高跟鞋嗑嗑近了,又嗑嗑远了。一张张脸,越来越模糊......我完全绝望了,可又不相信!她明明知道我今天这个时候离开北昌的,为什么就偏偏不见她来?从前天下午回到市里,难道她.就一直.....?我只能做种种猜测了。怎么猜?今天这样,她身上有多少个“难道”啊?......
没有时间去“难道”了,空留一副“生死离别”的悲壮。
班主任甚至上到车上,不管是不是他的学生,他一个个握手祝福、告别。
“陈老师。很遗憾(指最终没有去成劳改农场)!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实在不敢想。有一点,我会记住,一定要努力,有一天专程拜谒老师,那就是出头之日,...”
汽车启动了,红和(一)班的康,终于说不出话来了,哭声却肆无忌惮!谁也不会去想平常的豪言壮语:什么“含笑而别”,什么“绝对不哭”,什么“女儿有泪不轻弹”,......
车外突然想起了猛烈的爆竹声,瞬间炸开了所有感情的大门。立即,分去鹭洲的全车同学一致回头、挥手,静静的,有几分庄严!真是谢谢似乎和我们有同样心情的司机同志,汽车开得缓缓的,出来北昌,又快又稳。恰是一颗年轻的心在感情里狂奔......
我总把偶然发生的事归结于上帝或命运的安排。我坚持偶然性依赖于必然性,在其背后,总有必然性在支配。难道我分到宁冈还有什么逻辑?也是必然性支配的结果?就在我埋怨上帝和命运的同时,那万物的主啊依旧在关注我,也许是同情我。
首先第一步,没有进一步分到乡下。一度搅得我心神不宁的那所乡村农业中学,永别了。
我心安理得,甚至有些飘飘然。我要写信给同学、朋友,告诉他们,喻示“成功”的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
铺开信纸,写下的第一个字就是“婷”?
这不应该抱有疑问。
我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我爱她!并且远远不是一般人口中随意流露的“我爱她”!我爱得深沉,深沉得有些难以忍受!
给她写些什么呢?不是和自己开玩笑。如果单单告诉她我一路分配的喜怒哀乐,没有枯燥,也没有情愫。也许她会没有看完就撕毁?我设身处地地想。
说说刚刚过去的,在我心底里的隐痛吗?没有什么愉快,只会增添我的阴郁。记得在毕业会餐席上,我举杯向别人敬酒的就是她。我端着满满的一杯葡萄酒,血一般的鲜红,激荡着周身沸腾的血液和火一般的激情,我的眼里别无他物,在这样纷乱的场合。我毫无顾忌地看着她,看着她每一个细小的眼神,每一丝细小的表情:“敬您一杯!似曾相识燕归来,无可奈何花落去。”我没有说干,也没有与之碰杯。我只顾仰头,缓缓地把酒倒进嘴里。她好一顿才说:“谢谢您!”眼睛里一片浑浊。酒杯就在我们目光的默默交织中,靠近她的红唇,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同时流进了我的心房。
随即,她就要了我的钥匙(会餐的食堂在我们男生宿舍,她把包放在我们“208”)先走了,不等谁?她好像非常平静?我只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送她离开餐厅。要知道,这酒宴才刚拉开序幕。
后来,酒宴散了。我们酒醉心也醉地回到寝室,她竟然还在“208”?我的就瞬间烟消云散了。面前的婷就是一个猜不透的迷!
真不理解。难道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得要谈判一样,贵党贵军的,才算掏出了自己的一片痴情?她总是那样不声不响,以致我的日记上不自觉地写下了:“......不知何故,我对婷极淡漠了。发现她对我根本无所谓,而我对她那样满怀希望。真是糊涂虫!”
可我又矛盾。明明不满她的“迟钝”,却在好友面前为她辩护。在好友面前不止一次地说过她的种种美好,连她的“红烧肉料子”也在“情人眼里”变得无所谓了。找个称心的知己肯定很难,但将就或苛求肯定都是错误。
是不是我的气度太小?在7月23号上午别理北昌汽车站时,没有见到她来送别就那样耿耿于怀?现在连写一封信都那样觉得有失面子?
果断和坚决,应该是男人的优点。
写吧。把知己感情里的前前后后都告诉她!
(六)
信发出去了。没有焦急地盼着回信,却幻想她的回信,甚至只是片言只字。
不料先收到从家里转来的一封信。
“成,您好!
“想不到吧。我会先给你去信。在你认为,我好想有点自持矜持之势。
“离别几天,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坐在家里常常不禁想起学校生活,浮现出我们一起谈笑风声的情景。清晨独自在校园读书,傍晚携同学漫游散步。我都在梦里回游。虽说我的大学生活平淡乏味,学校没有给我多少好处,并且有点不得志的成分,但我总忘不了这个学校。真的,我不愿称之为母校。
“两年的时间里,有的同学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然而我只学会了翻阅所学的课本,对于起码的农业知识性的东西,不会讲外行话。别的就是结交了几个朋友。最有幸者,还是结识了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在文学上,还是在专业技术上,我认为你都有可能成功。我将拭目以待。
“......分配情况很糟。毕业前夕的幻想都已破灭。我现在非常想知道你们的分配进展如何?希望你将你的情况,及其他同学的情况告诉我。我在家静候你的佳音。以后我们还要多多通信,还想通过你得知其他同学的消息。
“最后我要向你和部分其他同学表示一点歉意之情。在你们离校之时我没有去送别你们,我感到很内疚。两年同学离别也应该有个好的结束。听说当时的场面很感人。好几位都哭出来了。没有掉泪的也是热泪盈眶。听张讲,你当时还骂了我一句,对此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因为在当时你还没有忘记我。我非常感谢你!
“再见!祝君一切如意!
“ 同学:婷
“ 一九八五、七、二十九”
信,普普通通。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炽热的语句。但在字里行间里,我读出了婷对我的一片深情,让我在静静的夜里伫立窗前......
(七)
真快,8月16号发出的信,22号就收到了回信。
“成:
你好!
“看到你的信,我真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心儿‘嘭嘭’直跳,脸上发烧。我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读完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对我的怨恨和误解,我无论如何也要澄清。难道真的是我不懂感情,反应迟钝吗?不,你错了!事已至此,以往的情景全部涌现在我的眼前,我得作一个简单的回顾。
“你也许记不到了。在第一次上棉花室外分段实习过程中,我偶然发现自己有种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非常微妙。这也许是大学一年里的接触过程中的一次小小的质变。我边搞试验边捕捉对你的感情。试验结束后,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最后,心里总惦着你(现在我对你直言不讳了)。当时你的一举一动,甚至走路的姿势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天!“清清楚楚”?到底是哪一次呢?得让我想想。
......我在棉田隔壁的稻田里抓了几只不同种的蝗虫。跑回棉田问老师。问完一转身,正好婷在我面前。她若无其事地在手指间玩弄着太阳帽的带子,却又若有所思地在观察着面前一株高大的棉花。我顺手捏了一只较大的蝗虫丢向她怀里。
“啊——”她吓得叫了起来。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你......?”她一抬头,正好与我的眼光相碰。仅一瞬间,我放心了,因为我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微笑。
“对不起!”我说得很真诚。又笑着说:“看你《昆虫学》考试分数蛮高,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那蝗虫绝对不咬人,也不会传毒。我保证!”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她用眼睛回答我,只有我读懂了,是“因为是你而没关系”。
是这一次吗?不,那是今年6月22号的“昆虫野外课”。难道是那次?去年10月27号的“棉花主要经济性状的考察及棉花估产”。
......天空中飞着毛毛细雨,一阵风吹过,身上陡添了一分寒意。
我们四人一组,胡、文和我,外加婷。
“快点哦!成,就剩我们组了。”负责选株的文叫我。
“怎么快?没有看见我恨不得手脚并用?”与我一起测量的胡替我说了。
负责记录的婷敲着本子说:“他们走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雨停了,时间还早。”
“对!慢慢来,别乱套了。要快可以。2、3、4、5,4株的数据,三五一十五,马上就编的出来。”我一边测量一边随意地说着。
“注意记录数据!”我看了一眼婷:“株高。135.”
“‘株高123’。”婷重复着。
......
好不容易测完了。我直起腰,还是忍不住问婷:“数据都记好了?”
“都记好了!”她肯定地合上本子,给我。
四人走出棉田。后面是婷,前面是他们两个。
到粮站的分路口,他们两个左拐回寝室,我继续前走去拿报纸。
“你就回寝室吧?”我回头问婷。
“......”她只点点头。
“我现在去拿报刊杂志,等会就把报纸你们女生那里。”说完,我只顾往前走......
就是这一次吗?那是唯一的一次和婷一起上的“棉花野外实习课”。
接下去读信。
“在后来的几天里,我总是心神不宁。内心非常郁闷,总想找你谈谈话,散散心,托出内心的世界。但终因考虑过多而未能如愿。以后,我发现自己和你在一起会无意地将一些不愿与别人讲的话对你讲,而且会随和着赞同你对某些事物的看法。总表现出志趣相投,不谋而合的意味。我意识到了遇到了自己,自己也喜欢上了你。
“你还记得吗?在庐山的头个晚上,我们和老师一起去散步。路上,你与红叽里呱啦的讲了许多话,而我却在思想者你,注意着你。当时我的心情至今难以描述。我是多么想在这个时候和你能够在一起讲讲心里话。可是没有。然而,在九江旅社的晚上,大家在一起看电视,我们谈了一段时间,迫于环境,我用了一般的口吻,而你却说我不灵敏。
这能怪我冤枉了她吗?她也不时一样优柔寡断?平日里的那股直率在关键时又用不上来,同样可悲!我与文等几个在一起讨论平与英的可能故事,她与老师及其他女生一起与我们相遇,没有打扰我们的散步,也打扰了我们的讨论。正当我们以种种猜测预计“县长的儿子与副厅长的女儿”的未来时,她们的一伙过来了,而她又正与老师说笑得起劲,听老师讲九江的故事、庐山的风情,还有关于分配的以往情况和微妙信息。走在她们一伙前头的红本身就好动爱说,叽叽喳喳,爆米花般的词语就是其个性。红一前来就问我,问那些山、那些树。红说她小时候在乡下的外婆家过暑假见得多乡村的水塘,清澈的小河,还有河岸、水塘边的歪脖子柳树。来自乡村的我自然对那些有着天然的亲呢。这样春夏秋冬,寒暑交替的乡村画面,尤其画面里的乡村顽童的童年,自然而然地一幅幅浮现在眼前。也就有得说,说不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婷会在一边“默默地想”。是“爱之深醋之浓”吗?真的没有想过,何况全班同学都知道,红与我们几个男生结成了“异性六君子”,何况婷总像一块不冷不热的铁!就算婷是只暖水瓶,外面冷、里面热,也得倒出来才能让人知道她的热啊!
“就是这种感情也没有一直发展下去,而且被我无情地强忍自己的情怀割断了。事情是在庐山回来之后,我到你出取相片,恰巧你不在。是文接待我。他说照片有可能在你的日记本中。我拿过你的日记本找到了相片。顺手就翻了一下你的日记本。目的是窥探一下你的内心世界,可是我却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大意是,她表现出对我献殷勤,其实我心里并不喜欢她。我一下子愣了。转而就是无比气愤,呆坐了一会儿。文问我写了什么,我当时就搪塞过去了。告辞后,我是愤愤不已。我何苦要胡思乱想,自作多情?你也没有什么好了不起的。不喜欢就不喜欢!我生来也不是要你喜欢的。对你也保持距离,冷漠、回避,这你已有察觉。我默默地埋葬自己的感情。因为我不能一往情深,自寻烦恼。我心里受不了。
不错!如果真是这样,她必然受不了!可她呀,到底还是由于“做贼心虚”,把日记的意思完全看反了。那是游庐山的日记。我忘不了那一段话:“我组在旅途中团结和睦,有集体主义。我处处关照婷。我不怀疑她会不会认为我在向她献殷勤。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中,我对她绝无半点献殷之意。本来‘出门旅游、都是朋友’,何况她就是我们同行的旅游者,再说我也确实喜欢她!——心里极矛盾。”可现在,真正受不了的是我!真正冤枉我的是她!如果她再勇敢一点,把我的日记干脆拿了去,找个借口又悄悄送回,也就不会这样“蒙冤受难”吧。可又谁叫你偷看日记啊?这样借故,又公然在我寝室里当着文的面!可恶的老文头又不告诉我!这叫我好受吗?
“对于你表现出来的某种举动,我使自己认为这是你的个性问题。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开玩笑而已。分配之事,我在洗衣服时,你讲的话我不是没听到。我想了很久,心想:难道还有什么比写在自己日记里的内心独白更让人置信呢?不,这只能是你说说而已。你来女生寝室,有几次我们相对无语。有时四目相视也有一种异样感觉。记得吗?你送来两本小说时,我坐在旁边看,其实是翻过就忘,非常烦躁。我受不了那种僵持的场面而借故要去阅览室出去了。回来时,你也走了。
我真想不到。有时我和她,特别是单独对话时,我说的话明明不是玩笑的口吻,语气也庄重,语句里也有用意,可她都认为那是“个性问题”。更是那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她何不当时就转移话题?何必又还要那样看起来很专心地“听视”呢?我好开玩笑?可她得承认,在她面前我开过如其他同学那样放肆的玩笑吗?班上的女生除她之外,每个女生的玩笑都比她的来得“玩”、来得“笑”。原因是我很敬重她,不想亵渎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可她都把这些误为儿戏。即使与她开玩笑,我会乱开吗?就以谈“分配之事”的情景为例,不妨在回忆一下。那是4月26号上午的事。
......我从陈老师的宿舍出来,正好看到她在水槽边洗衣服。天赐良机,就她一个人。我便只管朝她走过去。
“你到哪?”我走近了,她首先问我。
“问问老师关于填志愿的事。”我在她对面。
“你都填好了?”
“没有定稿。正想问问你,看看你的意见。我想填得圆满一些。”我转个位置,跨到她身边。
“那你填得‘最好’了!如此广泛征求意见。”
“不。其实只问你一个人!”我连眼光一起回答她。
“你填些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吧?”好一顿她才说。
“可以!在第一栏里,我要求,也是我最大的愿望。从事新闻、宣传、秘书工作。我相信能做好。刚才问老师也是这个。我想参与校刊编辑部留校名额的竞争,老师也给我谈过。当然,请您不要惊动别的同学。其次,我想从事经济管理。想当初高考填志愿,一路填过来都是管理专业。不料被赶到这里来了。遗憾啊!那些单纯的行政,如完全放弃专业做团的工作我也不愿意干。最后就是作最坏的打算。如果要我去教书,我宁愿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那怕农场也去。当然希望是留在北昌市,如留校。”我说完了,用眼睛告诉她。
“我第一志愿就是留在北昌市。留校也不愿意。能留在市区,不管干什么都行。我也想从政,想从事半业务半行政的管理。农场、垦殖场,我绝不想去。总之,就是浴血奋战也要留在北昌市。实在没有办法,郊区也可以。”
“留在北昌市,你肯定稳拿。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时候,我保证,你父亲已经开始‘打招呼’了。”
“遗憾的是我爸爸是个实干家,太正直了!他又是搞工业的,与学农毫不相干。如果我学工,那还用说。可惜浪费了一个好爸爸。”她笑了,显露出淡淡的自嘲之意。
“最笨的父亲为了孩子也会知道使用权力!‘农业厅’的子女学工,‘工业厅’的孩子学农,问题不就解决了。”
“谢谢你的提醒!告诉你,我父亲的脾气就是古怪,他不会去求人!”
......后来,那是5月18号上午,她到我们“208”参考我的“粮食作物学分段实习——育秧总结”。我想,她也不会忘记。她坦率地告诉我,她想留校,想留在统计教研组做计算机实验员。她也说了,是征求我的意见。我拥护她,帮她分析了利害关系。认为“实验员”对于女性来说还比较适合。当时我就想,她过去说不愿留校,现在改变主意是不是因为我执意想留校呢?我察觉了她的“距离”,但我还是打算,等我达到了第一步——留校再说。那时说出来,纵然一切相反,也不会打乱我的心而影响毕业考试和正常的生活规律。
将心比心。她不能“自寻烦恼”,我也不能“自作多情”。不同的事,她“默默地埋葬”,我暗暗地钟情。但这“钟情”无论怎样的“强烈”也只能是“单相思”,不是爱情。因而,慢慢的我觉得留不留校无所谓了。因为想在北昌市靠近她,那只有争取留校一条路可走。试想,我天天见着她,想着她,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报,那有什么意思?我相信培根的话是正确的:“过度的爱情追求,必然会降低人本身的价值。”如果她万一还倒打一耙,说我是“精神错觉”,那我又该怎样处理呢?我的自尊心、好胜心(也许是虚荣心)受不了。培根说,最骄傲的人在情人面前也甘愿自轻自贱。可我还没有学会这样做。一贯说这句话,现在说,将来还说,尽管我不能拥有一个“最骄傲”的人应具备的才华。爱情的代价得不到回报,就只能得到深藏于内心的轻蔑!这是一条“永恒定律”。因此,我常告诫自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必强求之。
“我知道你的女朋友很多。这是你的性格——好于接触和写小说的缘故,我没有什么忌讳。可是就在你的上封信里就有个知己肖某;学校里又有个与你双双出入电影院的罗;还有一位吉安的护士小姐。你要我怎样想?(我也考虑了自身的条件)我能一味地思想下去吗?与她们一起来追逐你吗?我说了,我不能,不能自寻烦恼。爱上一个人,而自己不被人爱是痛苦的。你对待她人有大胆的举动,对我为何就没有呢?我也是一直盼望我们能有个较深的长谈,是非也得说个清楚,省得藕断丝连。我等呀等,可是没有反应。
我没有必要为自己辩护。她心里清楚,难道我交朋结友就是出自那样的目的?友情的价值就是这样不值三分?还说什么呢?尊重她,她又觉得对她不“大胆”。一个正钟情的小伙子怎么会有惧怕女性的心理?只因她的眼睛和表情不时地告诉我,在她面前不能傻呼呼的乱来。我在她面前,该表示的都表示了,就只差单独问她“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
“我们的事现在看来当时是处于萌芽阶段,被我的误会,你的行为扼杀了。后来我就完完全全抛开此事,每当有死灰复燃之势,我总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人家无论从心迹还是在行为上都已表露干净。既然不能从友谊发展为爱情,那么我们保持友谊的关系也是很好的。因为男女之间难得纯真友情,而且我认为值得交你这样一个朋友。你肯定会有发展,我能看到我的朋友中有出人头地的人物,那将是无尚荣幸。
“本来以上所述之事,我已将它紧紧地封闭,对谁也不会讲,让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淡漠。可我没有想到收到你那样一封信,使得我旧事重提。唯一使我没想到的是你对我如此钟情。现在我们之间的朦胧之纱已经挑开。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希望你有可能来北昌一次,再见。
“北昌地区的分配情况,在此不想提及,以后再叙
至此。
友:婷
1985年8月20日”
我同样没有想到会受到她这样的回信。真叫我笑不出声、哭不出泪。晓得这样,还不如不写上封信好......
1985年11月7日于宁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