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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西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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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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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前世今生

屋后的那株椿树拦腰折断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看它时,枯瘦的枝梢砸过后檐砖墙,正抵在窗外的空调机上,折断的地方离地约两米多,靠一层树皮维系着,并未跌落。只是发现生长时原本不觉高大的树,倒下后竟会那么粗,那么长。

父亲说,这树材没用了,主干都裂了,伐了烧柴也不为可惜吧。是啊,树干开裂便无法重用,被锯断劈开也应是一种宿命,同树梢一起入了灶膛,也算是发挥余热吧。只是现今做饭大多已用上了燃气、电磁炉,能有幸赶上在大锅土灶下发光发热,总算造化,是远比被弃墙根被风吹雨淋朽掉好。

不知这树是否曾料到自己会遭此厄运,还是冥冥之中它早有所察觉,惟以此种方式来道别,来回馈报答曾经的知遇之恩和庇护之情。时代的发展已然注定了,它无法再如几十年前一样可变作木柜、木桌、木凳而才尽其用,那么早日借势倒下,成为劈柴也是问心无愧啊。

它不记得自己是从哪只飞鸟的口中跌落,在尘埃之中生根发芽,或又曾是从哪一截没入土中的残根中获得的重生,反正它在苏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的就只是那面贫瘠干燥的土崖。如果没有那次邂逅,它的生命或许也就定格了,每个春秋里无奈地任凭羊来啃,牛来撞,还有顽童毫不怜惜地攀折,来往之人并不眷顾,因为它疯长得太扭曲,枝丫交错的让人丝毫看不出有成才的迹象。

那当口,我的母亲正拉着架子车,扛着䦆头、铁锹去那崖坡下,为的是取土替牲口垫圈。也就在那时,在没有任何触碰的情况下,它竟毫无征兆地与崖上一大块裂土一同跌落,直直地滚到了母亲面前。

这是一棵椿树苗么,在崖上都能长这么大!母亲怜爱地掂起它,放在了满载黄土的车顶上。于是它便在那时似脱了苦海一般,有了一个家。只因为生计忙碌,母亲似乎并无特意顾念它,而暂时遗忘于房后的背阴处了。

守在墙角三、四天之后,当根上的残土变干发白的时候,祖母把一双小脚挪到了跟前。她用指甲掐一掐它的身子,看着有绿汁渗出来。这树还活着。祖母说,活着就该种到土里去,让它能活得更好。于是她找来䦆头,拎起树苗,跨过高高的柏木门槛,慢慢来到后院。那时正值午后,太阳还暖洋洋地挂在中天上。

祖母在院里足足转了两圈,才停到了猪圈的墙根下。就这里吧,既能遮阴又适宜长大成才。她独自说着话,又像是说给那棵树苗听。挖开约两尺深的坑,从墙根粪堆边锹来两撮肥填下后,祖母拎起树苗轻轻地放进坑里,旋转着找正方向——祖母说种树要依着它原来的朝向和习性,否则就长不好,然后就是填土,踩实,浇水。我总在想,这株树前世到底修下怎样的德行,才能得到彼时已愈古稀的祖母的眷顾。也只有我清楚,那回填的每一锹土都曾被用心拣出石头瓦块后敲碎捻细,那浇下的源自老井里的每一口清水也都冰凉甘甜,祖母留在树下的那一圈圈小脚印,究竟又把怎样的希望印进了心底。

而后,在多年里,得了雨露恩施,少了凌虐伤害的这株树便使劲地向上疯长,却从此不再凌乱无序。春天来了它发芽,夏天到了它遮阴,秋天过了它便自然褪去一层外皮,再往粗挣一挣,等待严冬之后新的轮回。

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种下希望的祖母已驾鹤西游,但它仍在生长。只是当老屋翻新,家人几乎要忘却残垣断墙边的这棵树时,它选择了了结,在一场狂风之后让生命戛然而止。

哪怕做一捧劈柴也好啊,它在心里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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