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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明葆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8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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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散记


新疆在我很远的记忆里就是一个充满美好梦想的天堂,那种梦想常常缠绕着我,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我的梦魂在西域那块神秘的大地上游荡。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去新疆,到那神话般美好的大草原上做一个牧羊人,融入那广袤的绿草和雪山白云中,观看哈萨克牧民上演的“姑娘追”、“叼羊”等等,或者在葡萄架下吃着金黄的烤羊肉、如痴如醉地观赏维吾尔人欢快的舞蹈麦西莱普。

后来,我渐渐地回到了现实中,我决心要沿着“西海固”人走西口那艰辛而神奇的路走一趟,了却我久存心中的愿望。

1988年暑假前夕,我去新疆参加暑期大学生社会实践活动的申请被校方批准。8月初暑气正浓,金城热浪袭人,傍晚时分我在兰州火车站坐上去乌鲁木齐的火车 ,带着兴奋不已的心情,只身一人踏上了西去的旅程。

坐在车上我突然产生一种惧怕感,我是第一次走上几千公里的路途,突然感到路途的遥远。我的新疆同学经常说,从兰州到乌鲁木齐坐火车需要三天两夜,有的人把腿都坐肿了。我在兴奋和恐惧交加中看着列车徐徐开动,但想起“西海固”人逃荒的情景来,又产生一种优越感。我毕竟坐着火车,而很早逃荒的“西海固”人大多是扒着煤车甚至徒步去新疆的,不管严冬与酷暑,历经数十日甚至数月,一路漂泊的艰辛是我们不能想象的。

火车在暮色中驶出兰州,金城的暑热和黄河的蛙声渐渐远去。

火车飞驰了一夜又一天,夜晚进入了一个叫柳园的车站,火车在柳园车站停顿时,我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新疆风味,我清楚地听到车站的工作人员用汉语和哈语两种语言播送着有关须知。“啊,到新疆界了,新疆到了。”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进入了新疆地域,我兴奋地向周围的人不停地嚷着。但有位顾客却笑着说:“这是甘肃柳园,新疆还没有到呢。”后来我才知道,柳园属于甘肃酒泉市,距甘肃省的阿克塞哈萨克自治县比较近,这里哈萨克旅客多,为了方便不懂汉语的哈萨克旅客,车站使用汉语和哈语两种语言。我原以为哈萨克民族在中国属于新疆独有的民族,没想到甘肃省也有一个哈萨克自治县。这时我发现自己的地理知识还是学的少了些。

第三日上午列车终于驶进了新疆地域。正午时分,当列车行驶到哈密——这个哈密瓜的故乡时,疲惫的人们突然来了精神。哈密这个城市比较闻名,她的闻名于世并不是缘于城市本身,而是缘于哈密瓜的知名度。也许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推断,但我确实是先知道哈密瓜,后知道哈密的。我想,大多数旅客可能和我有同一种认识,因而把对吃到正宗哈密瓜的渴望演变成了对哈密这个地域的激动之情。所以,当列车进入哈密地界时车厢里突然喧闹起来了,谈论哈密、谈论哈密瓜的热闹情景把死寂的车厢搞得人声鼎沸。

哈密瓜从小就给我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但到达哈密时另一奇遇却让我终生难忘。那天列车刚刚驶入哈密,突然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大雨骤降。这狂风起得之快,大雨降得之急,无不令人惊恐。行进中的列车不得不停止前进,停留在空旷无边的戈壁滩上,乘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所惊呆,个个凝望窗外,凝神静气。当旅客们望着窗外发呆时,突然大风如柱,带着冰冷的雨水直捣车厢,顷刻间冲散了伏天的热浪,让乘客直打寒颤。靠窗的旅客试图关闭车窗,却多次被如柱的大风击倒,大伙齐心协力,互相推搡着才关闭了敞开的车窗。此时,无边的灰幕、无边的雨帘、无边的戈壁滩以及长长的火龙、响彻天宇的惊雷无不让旅客心灵震撼。

列车进入哈密,车厢的旅客也少了许多,疲惫的我趁此机会躺在一条长椅上安心地休息。听着暴雨击打车顶声、听着狂风的怒吼声、听着惊雷的霹雳声;看着被大风推得摇摇晃晃的列车、看着铺天盖地的雨幕、看着由近而远的电光,我突然感到一种空旷的美,一种静谧的美。静美得出奇,轻松得出奇,舒畅得出奇。我不禁想:狂风,你怒吼吧;雷电,你尽情吧;暴雨,你铺天盖地地瓢泼吧。这无边的戈壁滩能经得起、能容得下、能挺得住。在这疾风骤雨的旅途中,我似乎悟出了什么是哲学,什么是物极必反。

 

出了哈密,下一个比较熟悉的地名就是吐鲁番了。提起吐鲁番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葡萄,还有传奇色彩的火焰山、铁扇公主、芭蕉扇等等。

吐鲁番中的火焰景区尤为出名,其悠久的历史、奇特的地形地貌、浓郁的民族风情等等,令中外游客青睐。古典小说《西游记》也给火焰山抹上了一层浓浓的神奇色彩,《西游记》中孙悟空借芭蕉扇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带。据说火焰山也是孙悟空打翻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炉火掉在人间形成的。这一神奇的故事更使游客对吐鲁番憧憬和向往。

吐鲁番处于内地深处,是一个被大山阻挡的干旱盆地,维吾尔族语意为“最低的地方”。而火焰山位于吐鲁番盆地的北缘,主要由白垩纪、赤红砂、砾岩、泥岩组成,是中国最热的地方,也是中国的火炉之一。最高气温达47.8℃,地表最高温度可达70℃以上。据说沙子里埋上鸡蛋都可以烤熟。

吐鲁番在我的记忆里很有诗情画意的,在去吐鲁番的途中我想起了上初中时学过的一首诗:“秋到葡萄沟,珍珠满沟流,亭亭座座珍珠塔,层层叠叠翡翠楼……风吹碧浪香千里,葡萄沟风光照不够。枝枝蔓蔓含深情,缠住我心儿不让走……”这是一首描写吐鲁番葡萄丰收景象的诗歌,诗中对葡萄的描述让那时的我们馋涎欲滴,对葡萄沟向往不已。

当然,吐鲁番这个地名最早还是从家乡走西口的人口中得知的。记得从新疆回来探亲的人常说:“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乌鲁木齐的央格一朵花。”那时从新疆回来探亲的人们带给亲人最珍贵的礼物就是葡萄干。那时用来送礼物的葡萄干不是论斤论两的,而是论颗数的,作为娃娃那时能吃到一两颗葡萄干就成了炫耀的资本了。所以,吐鲁番的葡萄在我们幼小的心里就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而“央格”是什么,不但小孩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连大人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们一群小孩子好奇地追问啥是“央格”时?新疆回来的人对我们说“央格”是新疆维吾尔族话“女子”的意思。后来“央格”一词在维族同学中得到了证实。原来“央格”就是维吾尔语“丫头子”的意思,让我奇怪的是维吾尔语中少数词语竟然与英语相似,“央格”英语为“young girl”,就是年轻姑娘的意思。

遗憾的是列车在吐鲁番没有停顿,也没有经过吐鲁番中心城市,我与吐鲁番只仅仅擦肩而过,没有看到吐鲁番是啥样子。

 

达坂城是新疆的一座小城镇,虽然城市不大,但名声却不小。

达坂城在乌鲁木齐市东南,距乌鲁木齐市80余公里,兰新铁路、312 国道等贯穿全境,自古及今都是关联新疆南北的咽喉要地。提起达坂城,我想人人都会联想到《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来。“达坂城”这个名称我最先就是从这首歌中听到的。《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虽然流传很广,我相信大多数人只注重了这首歌中的“达坂城”和“达坂城的姑娘”,但未必人人都知道这首歌的创作背景。据说《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是王洛宾在兰州根据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所唱的《马车夫之歌》整理编曲的,也就是说这首歌的前身是维吾尔族民歌《马车夫之歌》。我的认识还是《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使达坂城出了名。

达坂城位于天山主峰博格达峰的南部,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城镇。据载,1938年,新疆有个运送苏联援助抗战物资的车队经过兰州,当时在兰州的抗战剧团组织联欢会,慰劳车队的工友们。联欢会上抗战剧团演唱了王洛宾整理编曲的《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效应。此后,《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就象一阵风似的吹遍了兰州城,后来由著名歌唱家赵启海、赵风将这首歌传唱到重庆、昆明、缅甸、马来西亚及至南洋各国。”从此达坂城也闻名于天下。事实上就是王洛宾使达坂城这座小城镇出了名。

提起王洛宾人人都不陌生,这里再简要地介绍一下:王洛宾是我国著名作曲家、艺术家。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后,前往山西参加八路军“西北战地服务团”,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创作《老乡上战场》、《风陵渡的歌声》、《洗衣歌》等抗日歌曲。1938年5月,王洛宾经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处长伍修权介绍,去兰州参加“西北抗战剧团”,在甘肃、青海等地宣传抗日。改编《达坂城的姑娘》、《青春舞曲》、《虹彩妹妹》、《曼丽》等民歌。主要作品有《在那遥远的地方》、《半个月亮爬上来》、《达坂城的姑娘》、《掀起你的盖头来》、《阿拉木汉》、《在银色的月光下》等。当然,《眼泪花儿把心淹了》这首反映西海固人走西口的花儿也是王洛宾整理创作的。《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虽然是根据《马车夫之歌》整理编曲的维吾尔族民歌,但后来人们普遍认同“达坂城的姑娘”为回族姑娘。之所以人们都这样认同,可能是因为达坂城居住回族较多的缘故吧。

“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到了达坂城好奇的人们最希望见到的是达坂城的姑娘,都希望看看达坂城的姑娘到底辫子有多长,眼睛到底有多么漂亮。列车驶进达坂城地域,我希望能见到几个达坂城的姑娘,以便证实“辫子长”和“眼睛真漂亮”的说法。但是,这趟特快在达坂城没有停顿,也没有经过达坂城城区,只是在郊外穿行。经过一段荒芜的地段,连麻雀都没有看到,但我们并不灰心,继续望着窗外专心搜寻达坂城的姑娘。

列车将要驶出达坂城地界了,突然出现一片草木丰美的草原。风吹草动,泛着波浪,一波风浪掠过,深草丛中突显肥壮的羊群,两个女孩正挥着羊鞭在草间行走,那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我失望地看到她俩并没有辫子,留着短短的剪发,至于眼睛漂亮不漂亮,因为距离较远没有看清楚。我想小女孩的眼睛应该是漂亮无疑的。

 

走过哈密瓜的故乡、走过传奇的火洲吐鲁番、走过世纪传唱的回乡达坂城,来到了新疆的心脏乌鲁木齐。当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走出了乌鲁木齐火车站时,我那忠厚老实的维族同学阿里木如期等待在出口接我。

乌鲁木齐是准噶尔蒙古语,意为“优美的牧场”,是沟通新疆南北和连接中国内地与中西亚及欧洲的交通和通信枢纽,居住着汉、维吾尔、哈萨克、回、蒙古等51个民族。各民族不同的文化艺术、风情习俗,构成了乌鲁木齐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人文景观。

走在乌鲁木齐的大街上,那独具特色的建筑群、远远飘来的西域歌调、耳边传来的维吾尔语、哈萨克语以及弹着独它尔盘腿坐在店部歌唱的青年、赶着毛驴车神似阿凡提的维吾尔族老人等等,使人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异国情调。而近傍晚时分,从清真寺传来宣礼的邦克声,熟悉而亲切的诵经声又驱散了异地的陌生感。触景生情,我突然想起了张承志自传中的那句话:“在天上的牧场上,在喀什噶尔和伊犁的集市上,我总恍惚觉得回到了自己前世的故乡。”

次日,我的同学阿里木和艾热提邀我一起上红山。红山位于乌鲁木齐市,是乌鲁木齐市的标志和象征。红山上有著名的红山宝塔,建于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原为镇妖所建。乌鲁木齐位于天山分支妖魔山下,由于当时气候条件恶劣,乌鲁木齐动辄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当地人认为是魔鬼作祟,建筑红塔以镇妖魔。在红山上我惊奇地发现有林则徐雕像,这个历史风云人物的雕像竟然在新疆出现,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但回味了林则徐的经历后就感到理所当然了。

值得注意的是林则徐雕像一侧刻有“任狂歌,醉卧红山嘴,风劲处,酒鳞起”的诗句,这是1842年,林则徐因禁烟被革职充军新疆时在红山上做此诗句。这诗句足足让人琢磨半天。后来我查到了这首诗的全文:《金缕曲.寄黄壶舟》沦落谁知已?记相逢、一鞍风雪,题襟乌垒。同作羁臣犹间隔,斜月魄销千里。爱尺素、传来双鲤。为道玉壶春买尽,任狂歌、醉卧红山嘴。风劲处,酒鳞起。 乌丝阑写清词美。看千行,珠玑流转,光盈蛮纸。苏氏才吟残腊句,瞬见绿阴如水。春去也,人犹居此。褪尽生花江管脱,怕诗人,漫作云泥拟。要完全理解这首词的词义也不容易,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站在红山瞭望,天山主峰博格达峰披霜戴雪,隐约可见;异国风情的高楼林立;妖魔山间独具特色的民居鳞次栉比;红山下的歌声欢快高昂,此情此景令人心潮澎湃。在去伊犁的途中作如下文:八月流火,西域大地瓜果飘香,我终于站在梦中的天山脚下。多少年,新疆在梦中,今天终于身处梦中的新疆。瞰望妖魔山下美丽的迪化城,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故乡。此时此刻,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感慨万千的心绪。红山上,总览古老的迪化城,千百年岁月不改她美丽的姿颜;镇妖塔下,遥望天山,博格达峰气贯长虹;红山公园,欢快的麦西莱普沁人心脾,让人流连忘返,高昂的西域歌声与天山相映,荡气回肠……

 

出了乌鲁木齐,汽车一路北上。8月的新疆正是瓜果遍地的季节,汽车在宽阔平直的公路上飞驰,公路两边不时出现大片的瓜地和堆积如山的瓜果。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但新疆的公路和大型班车已经领先内地很多地方了,虽然这样,但班车一天时间还是到不了伊宁的,当晚我们住宿在大盘鸡的故乡沙湾。次日,汽车进入博尔塔拉蒙古族自治州,天山山脉隐隐约约出现在遥远的视线里。汽车不断地向北行进,天山山脉时隐时现,越来越近。翻过一座小山,天山山脉突然露出了真面目。这座盛传已久的、有着神奇色彩的山脉引来旅客们的阵阵惊叹声。

有人曾经把天山比作苍龙。是的,眼前的天山仿佛一条巨大的苍龙横卧在人间,脊耸在天上。湛蓝的天空、黛黑的天山、洁白的积雪格外分明。天山腰间犹如飘带的白云轻轻浮动,给人一种苍龙缓缓游动的错觉,更有一种梦幻般、神魂震惊的感觉。

天山是世界七大山系之一,在中国呈东西走向,全长约1700公里,把新疆分为南北两半。汽车在天山脚下行进,旅客们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这个仙境与人间相连的屏障,在不知不觉中一个巨大的湖泊又展现在人们的眼前。那宽广的水面,蔚蓝的湖水,倒映的雪山、成群飞翔的天鹅无不让旅客惊叹。汽车停在湖边,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在骄阳似火的初秋给人一种清凉的慰藉。

原来这就是我耳闻已久的赛里木湖, 新疆人称“三台海子”。赛里木湖东西长30公里,南北宽25公里,面积453平方公里。赛里木湖在乌鲁木齐到伊犁的必经之道上,这使我想起三十多年前我的一个婶婶哭诉逃荒的情景来,我的这位婶婶是七十年代初徒步逃亡新疆的。记得她回家乡探亲的时候对家乡的亲人哭诉着逃荒的苦楚,我的那位婶婶哭着说,她们在一个大坝的冰面上走了一整夜,不知滑倒多少次,摔得浑身是伤,差点冻死了。我想婶婶所说的这个大坝就是赛里木湖吧。

同行的当地人说,赛里木湖是一个不幸的哈萨克少女的眼泪汇集而成的。接着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古时候一个哈萨克少女和一个哈萨克牧马青年相恋,可是这个少女却被魔王抢走了,少女找机会逃出来魔宫,但是魔王的追兵却紧追不放,眼看着追兵就要追上少女了,少女无奈跳进了一个深渊。赶来相救的牧马青年看到相恋的少女跳下了深渊,悲痛万分,也随之跳下了深渊殉情。于是,悲伤的泪水从深潭涌出,淹没了魔宫,汇集成湖泊。

这个故事确实动人,但我不愿意将这圣洁的湖水与这个悲伤的故事相附会,我更愿意有一个积极乐观的故事和赛里木湖相关联。

离开赛里木湖北上,不久便到了天山山阙——一个把天山山脊斩断,通往北疆的巨大阙口,新疆人称之为“果子沟”。据说果子沟是成吉思汗西征时由蒙古大军开辟的,成吉思汗的铁骑是通过天山山阙进入中亚等地的。这个巨大阙口不管是否是成吉思汗开辟的,但的确是中国通往中亚和欧洲的主要道路,也是古丝绸之路的通道。

果子沟有伊犁“第一景”的美称。沿着盘旋崎岖的山路而下,展现在眼前的是层层叠叠,宏大壮观的林木屏障。大风掠过,绿浪翻滚,波澜壮阔,撼人心魂。果子沟全长28公里,沿着山谷北行,一路上峡谷蜿蜒回转,山峦变幻。道路曲曲折折,忽高忽低。山峰忽入青天,忽在脚下。山间除了苍劲的青松,钻天的云杉,片片白桦,便是缀满累累果实的野果林。8月的季节,秋霜煞过,遍山红果染红千山万壑。这也许就是“果子沟”之名的来历吧。

但是,我最早听见的“果子沟”是一个很可怕的词,与我亲眼所见到的果子沟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我所见到的果子沟是令人愉悦的,而乡亲们所说的果子沟是令人惧怕的。

从新疆回到家乡探亲的人都说,冬天回家乡最怕的就是果子沟,果子沟长得很,不知要走多少道弯路,弯路又陡又多,危险极了。如果遇上下雪天就更麻烦了,大雪把车堵在沟里走不了,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有时候车被堵在沟里好几天,一个馕(饼子)十几块钱都买不到(七、八十年代十几元钱可买一只羊)。如果你回家在果子沟遇到下雪天,没有冻死、饿死就算运气好了。

 

果子沟的北口是出北疆和入南疆的一扇大门,出了果子沟便到了北疆,也就是“西海固”人常说的伊犁。

北疆最大的城市就是伊宁市了。据载,伊宁市早在汉代就已形成了一条古丝绸通道,不仅沟通中亚各地和西亚,也有许多支线联接南亚和欧洲各地。次日中午我们终于到达了伊宁,在伊宁汽车站刚下汽车,一个抱着小孩的青年妇女迎上来问我是否见到过一个怎样怎样模样的同心人。她说,她男人回同心老家去了,说好最近会回来的,可是一直等不到他回来。宁夏同心东南部人和西海固人那时有着相同的命运,在新疆都是走西口的难友,在这里我已经看到了西海固人的影子。

伊宁市地处沃野千里的平原上,是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政府、伊犁地区行政公署及伊宁市政府所在地,其建筑风格奇异、美观,那现代风格与阿.拉伯特色相融合的建筑群,给人无尽的愉悦感。但也有一些木质结构古老的俄式建筑,见证着历史的沧桑。伊宁饭店就是一座典型的俄式建筑物,似乎全由木板建成,就连楼板都由木板代替。住在伊犁饭店享受最多的待遇就是人们走步的“通、通”声和“吱吱呀呀”的木板惨叫声。

走在伊宁的大街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各单位的大门,那些大门与内地单位的大门有着明显的差异,这里的大门高大宏伟,大有慑人气势。

伊犁的大街宽敞、平坦,坐上维吾尔人的马车沿着大街游览一番,颇有一种一览无余的满足感。

伊犁是哈萨克自治州,因而,到了伊宁哈萨克、维吾尔、柯尔克孜、蒙古等民族明显增多,语言交流也出现了很大的障碍。

来新疆前我的朋友穆伊丁邀我到伊宁看伊犁河。他说,伊犁河是伊犁人民的母亲河,是跨中国和哈萨克斯坦的国际河流,也是中国水量最大的内陆河。伊犁河绕伊宁市而过,水阔浪急,咆哮声震撼人心。那时候伊犁河是绕伊宁市而过,现在恐怕是穿伊宁市而过了。

穆伊丁是柯尔克孜族人,在我校干训部学习,时任伊宁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那次去新疆前,他邀我到伊宁市政府来找他,他说假期他会在伊宁市政府上班。我费尽周折找到了伊宁市政府,在政府大院里遇见几个工作人员,我问他们穆伊丁在不在单位。没想到他们听不懂汉语,他们嘴里说着什么,手不停地在比划着,我只能听出他们说出的“穆伊丁”三个字,其它什么也听不明白。我看出他们很热情,也很焦急。后来,他们找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做翻译,才弄清“穆伊丁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去了。”语言不通是个巨大的障碍,拜访穆伊丁的打算只好作罢。

穆伊丁常对我说,你们西海固太苦了,你毕业后到新疆来工作吧,等我回去得个一官半职,我会一下子把你调到伊宁来工作。听到穆伊丁的这些话,我的心里充满了希望与幻想。我常常想,如果像穆伊丁说的那样,我能在伊宁工作那多好啊,和逃荒在新疆的弟兄们也有个照应。但事实与希望往往是有距离的,甚至距离比较遥远,尽管毕业前我做了力所能及地努力,我去新疆工作的梦还是破灭了。

 

新疆和内地是有时间差的,北京在东八区,而乌鲁木齐在东六区。所以,乌鲁木齐时间比北京时间晚两小时,而伊宁时间又比乌鲁木齐时间晚一小时,加之当时执行夏令时,在时间问题上一不留心就出错。我在伊宁汽车站买了早上6点去特克斯的车票,北京夏令时5点半我就起来找到了去特克斯的车,可是过了6点仍不见司机来,而等待坐车的人也很稀少,直到10点司机才出现。我问司机:“6点的车怎么才发?”。司机说:“现在就是6点啊,我们执行的是伊犁老时间,伊犁没有执行夏令时。”原来,伊犁时间比北京时间晚3小时,比北京夏令时晚4小时。就这样我在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了4个多小时。当然在车旁等待的不只是我一人,还有几个外地人也是这样。

特克斯县有世界吉尼斯之最的八卦城,特克斯也因县城的八卦布局而出名,特克斯县城的街道由内向外呈放射状,形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形,并且4环、64条街路路相通、环环相连,在没有红绿灯的情况下也不发生交通事故和交通阻塞问题。特克斯县城也因此成为中国唯一一座没有红绿灯的城市。

历史上著名的乌孙国就建立在伊犁河、特克斯河流域。成吉思汗统一西域后,特克斯河流域作为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的封地,史称察合台汗国。

据说,特克斯城原来很容易遭洪水冲击。南宋时期,道教龙门派教主丘处机应成吉思汗邀请在特克斯设计了八卦城。八卦形的街道能化解洪水的冲击力,无论洪水从哪个方向流入,都会从任意一个方向流出,有效地防止了洪水的危害。特克斯城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八卦城,但走在特克斯的街道上是看不到八卦形状的。只有高空瞰望或者站在高山瞭望才能看到完整神奇的八卦城。

特克斯的另一奇景就是草原石人。在平展的草原上或者山间草地上偶有石人出现,石人或者孤独伫立或者成群林立,有拿刀具的、有拿酒杯的,各具形态,面部表情各异,大多谨小慎微。

草原石人并不是中国昭苏或者特克斯所独有,它也是亚欧大草原上一种重要的文化遗迹。关于草原石人的来历,尽管近百年来中外学者都进行过大量研究,但当前仍无确切的说法。有学者认为石人可能是古代突厥人的遗存,突厥人尚武好战,死后为求灵魂不灭,便为自己雕刻一尊武士形象的石人。但也有人认为很多石人和突厥石人之间有一些根本性的差异。所以,关于草原石人是什么人留下的目前仍然是一个谜。

特克斯县属于新疆的一个山区县,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西北部,有哈萨克、汉、维吾尔、回、柯尔克孜、蒙古、锡伯族等22个民族。“特克斯”准噶尔语为“野山羊多”的意思。从“野山羊多”一词中我们可以理解到当时是多么偏僻和人员稀少。

内地逃荒者大多从山区来,逃往的地方也以山区为多。所以,“西海固”逃荒者到特克斯的很多,特克斯也成了“西海固”逃荒者的主要据点之一。到了特克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不存在语言交流的障碍了,当地的少数民族大多数会汉语,并且操着“西海固”口音,方言都很像“西海固”方言。这使我十分地不解,在这相隔万里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口音?后来得知,这里少数民族所讲的汉语都是与“西海固”逃荒者交往学来的,所以他们说着原汁原味的“西海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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