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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河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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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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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肃北生活的零星记忆


甘肃肃北   石锦学


1

四十八年前,我七岁,也是现在的季节。也是八月。那时马鬃山只是安西的一个公社,在建没边疆的召唤下,我随父母一家九口人迁到马鬃山落户,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户人家。

我们家由农民转成牧民,我由玩童转成学生。

2

在马鬃山学校里,我读完了小学,又读完了初中,用了七年时间。

破旧的平房,打地铺睡觉。也是几间破旧的平房,是我们的教室。

几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间教室上课,老师在给三年级上课时,我也不自主在上三年级的课程。

每到晚上看露天的电影是我们最大的乐趣。同学们在唯一的电灯泡下戏闹,玩捉迷藏。

星期天,约几个同学上碉堡山,模仿着电影《地道战》、《地雷战》、《侦察兵》里的人物分成两派开战。拾上一根棍棒充当我们的机枪步枪,捡起石块就是我们的手雷、手榴弹。在一次的游戏中我被“手榴弹”砸在头上,头部裂开一寸长的口子,于是“哇、哇”大哭,再也撑不起“英雄”的架势了。

冬天,宿舍和教室内没有可供取暖的煤炭。天冷的时候我们钻在被窝里不敢爬起去教室上课。星期天,老师带着我们到滩上拾柴以供我们的暖,干柴生有教室内,浓浓的烟雾使我被呛的发出阵阵咳嗽,你咳、我咳、老师也咳,老师还沒讲课,一节课时已经过去了。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我有幸上了高中,学了医。

我的同学都是蒙古族,阿力腾其其格,那仁其木格,乌云代力格,傲涛,巴图焦尔格………

同学中有些在人大、政协工作,很有成就;有些是牧民,现在草原补偿给牧户的每一个人,日子过的很幸福;乌云代力格、巴图焦尔格还有我学了医,从事医务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仍在努力着。

3

上学的假期里,我就回到蒙古包里,随父母放牧。

在一个暑假里,我和奶奶去放牧,发现一个黑影在晃动,走近后一看,是一个人,他受到高温蒸发,脱水严重,再加上体能消耗多,他有气无力地在沙河坝里挣扎着。

在奶奶的寻问中,得知他是野马街气象站职工,他回家探亲,在返程时搭了车半途下车,不想下车后他才意识到下错了地方,只好步行到单位。由此点到彼点到少还有二十公里的路程。这一路荒无人烟幸好遇到了我们。他要奶奶救他一命,日后报达。奶奶说:报达不报达的就看你了,但见死救命是我要做的事。

于是奶奶继续放羊,我用骆驼,把他送到了象气站。从此,我认识了张齐国这个人,后来他骗农家女子为妻。还做了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我对他很憎恶。如果活者的话现在应该是75岁上下的人了。

在次年的暑期中,我又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在另一个牧点,我随妈妈放牧,早上是阴天,还刮着一股凉风。可到了中午,风悄然而止了,天上的云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在茫茫的戈壁上无法躲避炎热酷暑,口渴的难以忍受。

于是,妈妈和我赶着羊群往回走。

越走天越热,越走人越渴。以致使我没有力量继续前行。只有妈妈拉着我一步一步的走着。

这时,突然在眼前出现了一个“大湖”,湖波闪闪。

我从妈妈手中挣脱,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我向“湖”的方向狂奔而去。

“湖”离我不远,却怎么也走不到,不知我向“湖”的方向跑了多远,以致使我绝望的倒下,不省人事……

后来我知这是幻觉所致。

是妈妈用他矮小的躯体把我背回,我活了,妈妈却倒下了,妈妈在家躺了几天不能动身。

妈妈说:也就是我的儿子我才能背回,要是同样重的一块金子,我无论如何拿不回家。

我深切体会到了母爱的力量和伟大。

4

一九八八年八月,我成了马鬃山明水卫生院的一名医生。在缺医少药的环境里,使我一度不能发挥医生的作用,面对于患者使我常感到惭愧和无奈。

有一天,在整理医药器械时,无意发现了一包针灸针,使这包针灸针给我以启示。我便学着用针灸给人治病。

牧民布仁的膝关节炎,使我用针刺疗法缓解了疼痛;机关干部于根林的急性胃炎,使我用针刺疗法治好了;关木苏仁的牙痛,使我用针刺疗法止住疗了疼痛……

通过实践我深深体会到了祖国医学的伟大与神奇!

5

巡回医疗是牧区送医送药上门服务的一种形式,每年的春节过后都要进行一次巡回医疗活动。

算来也只有十多户人家,但这个十几户人家的概念,不能等同于城市和农村的十几户人家。在这里牧户与牧户之间,邻居和邻居之间相距七八公里和数十公里不等。我要逐户的走,走过每一户,走到每一家,才算是完整的一次巡回医疗。

我的交通工具就是骆驼,是骆驼驮着我,翻过一山又一山,走过一沟又一沟,到过一户又一户。

我的医疗工具就是血压计、体温计、听诊器。我为每一户人家的大小成员都进行测体温、测血压、心肺听诊还有望触叩听等的一此检查,对于健康者予以鼓励,对于检查异常者,能治的病就给以相应的药物治疗、对于不能治疗者,建设到条件好的医院进行查治。

孟克的母亲是高血压,我就按需发放降压药。孟克的母亲很坚强,孟克是村干部,多数时间不在家,这个家几乎由他一个人在支撑着。后来我们她家去过多次。她给我讲了很多故事。

巴依孟克的母亲患了支气管炎,咳嗽的厉害,还发热,我就在他家里多住几日,精心为她治病。有此药品短缺,我就和巴依孟克到附近的乌矿买药。

在买上药品回来的路上,旋风卷起一片纸,把骆驼吓惊,我从骆驼上摔了下来,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掸去尘土,整好药品继续上路。

治好了巴母的病,由巴依孟克送我一程到巴图家,分手的时候他指着西方的山丘,说巴图家就在山丘下,要时时看着走,如果偏了方向,向北就是蒙古国,向南则是无人区。

黄昏时刻,在那山丘下,远远的看见尘土飞扬,我知这是巴图家的羊群吃饱了草回圈。接着巴图家的狗向我狂吠而来,狗叫的声音,羊叫的声音,人说话的声音混响在这个牧点,渲传着牧区生活浓浓的一幕!这种情景我不陌生。

在巴图家吃过晚饭,为巴图家进行了必要的医疗服务,巴图的老婆患了沙眼,我给了眼药让她滴上,喝了几杯酒,感到很困乏,早早地便睡了。

半夜里,外面狗叫的厉害,接着走进一个年青人。是他家的小孩高热,三天未大便,现在小孩萎靡不振,得知我在这里,他叫我去治疗。

天很冷,寒风呼啸,一路上我冻得发抖。但为了那个生命,我只有义不容辞地前行。

我用在实习时老师教我的土法,为患儿进行了通便。而后用药对症治疗,几个小时过后,小孩高热退去。

走了十七天,我的巡回医疗才结束。我的衣服很脏,有了虱子,需要我马二换洗。我骑的骆驼瘦了,这伙计几乎没有力气搭载我回家,需要我尽快添料。这峰骆驼是卫生院的成员,是专用交通工具,县财政对它有每年有专项拨款养它。

6

一九九一年年八月,我第一次进入祁连山腹地____鱼儿红。

鱼儿红,位于祁连山象牙山西侧,乡政府坐落在南北走向的山沟里,高大挺拔的象牙山,独处在东面。挡住了早晨的阳光。在这里的人们见到太阳已经是上午时分了。所以白天很短,夜晚很长。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度过一个夜晚是很不容易的。有一台柴油发电机,每晚只供两个小时的电。大多数时间都点蜡烛过夜。

因为有两个小时的供电时间,也是人们最热闹是时候。没有电视,只有听录音机。当人们听到发电机一响,便插上录音机的插头,准备一时的享受。电来了,谁家都把录音机开的很大,走在外面,到处可以听到从录音机喇叭里传出的杂乱的声音。有老年人爱听的民族歌曲;有青年人爱听的流行歌曲;有少年爱听的儿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做着各自要做的事情。

我也毫不例外的放上我喜爱听的《梦驼铃》、《小白杨》、《血染的风采》等。在听音乐的同时,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我是必做的,我喜欢看书,在这里买不到书,只好向人借一些杂志、报刊之类的。尽管有些杂志、报刊早已过时,但我都十分爱读。因为借到的杂志、报刊数量很少,我经常把借来的一份杂志、报纸要看上几遍。

有一个晚上,电来了,我正在伏案读书,乡党委书记鲍力德来到了我家。找我要看病,给他看完病后,他说:“在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些往年保存的《党的建设》,如果你想看,你拿来好了”。我很高兴,第二天我贪婪地一份不留抱了回来。拿来一看,哦!还真不少呢,有四五十本。

每到晚上电来时,我就如饥似渴的看。为了把这些杂志保存起来,我利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按期刊的先后顺序装订了起来。那时我还不是党员,由于条件的限制,只要是有文字性的东西,都是我的涉猎范围。书越翻越少,知识却越长越多,党的理论动态、文史知识、党员的先进典型、还有西路红军的悲壮历程,都是在那时我从《党的建设》了解到的。到现在这些杂志我仍然完好地保留着。看到这些杂志,我就想起它伴我度过那短暂光明的年月。

周五晚上,是人们度过这短暂光明的高潮,也是人们期盼的一天,一到这天晚上,人们都聚集在一个大会议室里,无论是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牧民;都集中在这里,放着大型的录音机跳舞。会跳的跳,不会跳的看,孩子们也聚在一起在“舞池上”,在人流中窜来窜去的玩耍。

这里的人们豪放,都喜欢跳节奏感特别强的舞曲。这一时刻,每个人都很兴奋,又有激情。每个人都很珍惜这短暂的光明。快到停电的时候了,人们都不愿离开,抓紧时间,跳上一曲,还想跳一曲,总不感觉累,总觉的时间不够,转眼间便到了停电的时间。

说来也怪,调到城里,跳舞的条件要比当年好上百倍,我却没有在舞场上露过一次身。

两个小时过后,光明不见了,杂乱的声音也顿时消失了。人们又无可奈何的点燃蜡烛,回到平静。等待明天的太阳,等待明晚那短暂的光明。

7

深秋,再过一个星期就要立冬了。

我乘着满载帐篷、锅灶、食品,药械等物品的卡车,沿着一条河床右侧的河岸,走了已经五个小时了,才到了一块平坦的地段,跃过了孕育几千年古文明河流的上游,顺着山沟沿着一条似有非有的路缓慢前行。

这是一辆“东风”牌的卡车——多病。走着走着,就出毛病,司机孟康经常停车下去排除故障。对于车的毛病,他很不在意,他还很幽默地对我说:“我的这个老伙计,虽说老了,但在关键时刻它很卖力”。我总是提着心,生怕“这老伙计”出了大毛病,把我们搁在半途。

幸好,这辆破旧的卡车到了目的地,再也不动了。

在我们到来之前,有两辆吉普车载着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到了这里,选好了驻地。

我们的驻地是个四面环山的山谷,有水的地方,更重要的一点是与狩猎地接近,为老外狩猎提供尽可能的方便。

我们到了,人们都忙碌了起来搭帐篷、架床、生炉子、抬锅灶、还要建厕所,设垃圾点等,环保意识在这里体现的很强。

一切就绪,已到了傍晚。吃了些东西,我整理了药械,感觉有些累,便上床休息了。

来到这里的人,各有各的分工,有厨师、有猎导、有专门为老外服务的。我呢?就是临时调来,保障所有人员的健康,在狩猎期间谁的头疼脑热、感冒发烧、高原反应、皮损出血都是我所要做的工作。

到了第二天,老外和他的翻译来了,看到老外满头的白发,粉红的脸,高大的身体,显得很稳健。从相貌上看不在五十岁以下,像个老道的猎人。

第一次和老外零距离接触,我的心态是热烈欢迎,友好待客,不卑不亢。我上前和老外握手:“欢迎你来”。

老外:“谢谢”!

翻译和我住一个帐篷,从翻译口中知道老外叫安东尼,西班牙人。西班牙,我知道的仅是《斗牛舞曲》、斗牛士和斗牛仅此而已。

凌晨,翻译叫醒了老外,要随着猎导艾尼幕骑着马狩猎去了。

艾尼幕是个优秀的猎导,曾多次陪老外外出打猎,都很成功,他说话干脆,做事利索,经验丰富,我很敬佩他。

我起床已是太阳照在了帐篷,帐篷后面二十米处有流水的小溪,我拿了壶打水洗脸,小溪上结了一层冰无法取水,我只好找一块石头,把冰打破,取了水,拿来放在炉子上热水洗脸。

天很冷,我不敢脱去衣服象家里一样放开洗脸,只是拿毛巾在脸上摸了摸。就算是洗脸了。

走出帐篷,外面阳光倒是不错,只是寒风刺骨。我从远处望到近处,再从近处望到远处,天色湛蓝,山有高有低,形色各异,明暗分明,山上没有植被,真所谓荒山野岭。

我留神到一个山顶,发现山顶上有个东西在晃动,我想这一定是盘羊或者是青羊了。

我大声的喊:“我发现目标了,我发现目标了”。

帐篷里的人都随着我的声音出来了,看着我手指的方向,确定不了。司机孟康拿来望远镜一看笑了。他一笑,我更加好奇,我从他手里接过望远镜看,哦!原来是一面金幡,这是谁放得呢?

“我上去看看”我说。

“上去可以,但不能动,若是今天狩猎不成,艾尼幕可要怪你了”,孟康说的很认真。

我一想,还是不去为好,要是我上去,不管动不动金幡,如若今天艾尼幕和安东尼徒手而归,都有怪我的可能。

一顶帐篷,是专门的伙房,我没事可做,只好帮厨师柳青做饭。今天的饭是手抓肉,炒白菜,主食便是馒头。在这样的环境里有这样的菜食已是很满足了。艾尼幕和安东尼当然不能和我们一起就餐,他们在外面,此时有目标吗?

准备要午休,孟康说有些感冒,要我给他打点滴,我仔细检查过后,给他输液治疗,液体未进多少,孟康便呼呼大睡了……

外面起风了,帐篷里渐渐的光线暗了,我出去一看,云山雾罩,能见度很低,接着就飘起了雪花,为了保持室内的温度,我从外面取来了许多的煤,不然晚上怎么度过?

雪,没有停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再出去时,脚踩到地面上蹭蹭作响了。

这是不好的势头,外面还有两个人呢。艾尼幕和安东尼他们不好吗?

雪,到了脚踝,仍在不停地飘落,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在这样的天气里,外出狩猎的人很容易迷路。

我着急,领头的更是不安,不停的吸烟,召集所有的工作人员商议对策,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他们,不能让他们发生任何以外。人们聚在一起,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酝酿,形成了一个营救措施:分三组营救,两组骑马,跃过大阪,分头成V字形走势营救;一组乘车,绕过大山,到艾尼幕可和安东尼可能要去的地方营救,如果天黑还等他们不到,就按计划行动。

我随车,尽快准备好了急救的药品、器械,还有手电、铁锹等备用的物品。

此时在帐篷里,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低调,人们都在想着艾尼幕和安东尼。除了喝水的声音,再就是每个人的嘴里都在冒烟,烟雾纯满了帐篷,与人的心情默契的配合,更加渲染了焦虑沉重的气氛。

我走出帐篷,屏住呼吸,在雪地里,睁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动静,竖起耳朵听着从远方传来的声音,但毫无结果。

天黑了,领头的揉灭了手里的烟,从床上站起,发出了这段时间被静息淹没了的第一声:“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我们各自按组走到了一起,就要出发。突然!远方传来了马的嘶鸣声,不一会儿又是几声......

我们都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是艾尼幕和安东尼平安到来了。

压抑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有惊无险真是万幸。

艾尼幕不亏是个狩猎的老手,风雪来临时他们迷失了方向,在原地未动,艾尼幕根据前后左右,大概确定了来路,然后找到了他放在路口的路标,回到了驻地。

我幸亏没动艾尼幕插在山上的金幡,若是动了那还真要怪着我呢?

夜晚,雪不下了,天上的星星异常明亮。

艾尼幕和安东尼都感冒了,发热,咽部痛,还带有咳嗽。给艾尼幕输了液,安东尼却说什么都不输液,肌肉针他也不接受打,只吃些口服药。安东尼的多虑,我想是多重因素的,我不能强求,所以只希望他吃了药能好。

天亮了我才睡,这一夜真够累,到了中午我还不想起来。 吃午饭了,我硬撑着起床,见到安东尼,他笑着竖起大拇指直叫:“OK,OK”,见到艾尼幕,我问他:“好点了吗?”,他说:“好多了,再输一瓶估计完全能好”。

休息了一日,艾尼幕和安东尼又要外出狩猎了,艾尼幕是有目标的,但路程很远,要派车去接应,接应的任务是由孟康和我。

在接应的路上,一个山湾处,在吉普车行驶的左侧,有两匹狼紧随着我们,我们加油门,它们就和我们的车拼跑起来,我们放慢速度,它们就慢跑,我们停车,他也不动了,只是竖起耳朵,仰首望着我们。孟康说:“狼鼻子很灵,它没有闻到火药味,便知道我们没有带枪,如果我们带了枪,你根本就见不着它们”。

狼跟了我们几公里,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我们到了指定的地点,等了不到一个小时,艾尼幕和安东尼来了,马上驮着他们的猎物,很是高兴。

老外,安东尼要离开我们了,上路时,他拿着一盒雪茄烟,硬往我的手里塞,我接过了雪茄,举手向安东尼告别,眼睛有些湿润,短短几天,哎!还真有些留恋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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