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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河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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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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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锥锥


甘肃肃北   吕健


一九九一年,我在肃北蒙古族自治县工作。二十出头,刚参加工作,所以热情很高。养花、种菜,给树浇水,提煤、做卫生,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吃,无怨无悔;可就是薪酬低的可怜,月工资只有66元。养活自己都不够,哪谈得上买上乘的好皮鞋,只能买一些粗制滥造的人造革鞋。年青、气盛、好玩,耐不住寂寞,交几个知心朋友,夏天几乎每晚都到县文化馆的舞池中走一程,蹦嚓嚓一下(华尔兹)。无论冬春夏秋,风雨无阻,所以鞋底特别费。县上有个修鞋的,人称“高锥锥”,人实诚,鞋修的好,且价格低廉。我常到他那里去修鞋,时间一长,自然就与他熟悉了。

说实话,我已记不得他的大名了。高锥锥,瘦高个儿,瓜子脸,鼻梁上挂着一幅眼镜,陕西咸阳人氏,说一口浓厚的陕西话,快人快语,像老电影里的声音,人称“陕西杆子”。大西北的人提起这陕西人都是这么说的。它的里层意思是:“脾气坏、易急躁、爱发火、好斗性强!”这是对陕西人的总体印象,但我觉得这是对陕西人的偏见。

我第一次见高锥锥时,就看他乐呵呵的,又是说又是笑:“啊,来了!请坐!请坐!”他对谁都是这样,热情、真诚而豪爽,聊天时也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高锥锥夫妇有三个孩子,二女一男。这外地人给我的印象是:既不怕孩子多,也不怕吃苦,生怕生少了太吃亏,重男轻女的思想已根深蒂固。为了养家供孩子,他老婆也练就了一身修鞋的好手艺。

高锥锥,一个钉鞋机,一把榔头,两个木匠用的推刨利刃(一大一小,锋利无比);一卷修鞋用的尼龙绳,一罐胶水,两盒鞋钉,几块胶皮带,就能把世间的烂鞋修的游刃有余。有一次,我的鞋底破了,跑到高锥锥那儿去修理。他在县市场的中心处,租了两间一大一小的房屋,门前有几棵白杨树,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生意红火;几乎全县城的修鞋生意被他全占了。我坐在凳子上等高锥锥修鞋底。他一边与我聊天,一边将一块汽车外胎用剪子嚓、嚓、嚓剪下两片,然后用木锉刷、刷、刷地将胶皮锉成相互交叉、粗细分明的阡陌小径;然后拿了鞋底照样刷几下,而后在锉好的胶皮和鞋底上涂一层“玉珠胶”放在一边。随手又拿起一双女同志的高跟鞋修了起来。用虎钳拨了鞋钉,用刨刃撬了旧鞋根,然后将鞋反扣在钉鞋板上,换个新鞋根,用几个黑黑的小鞋钉,只啪、啪、啪几下,便将鞋根钉的结结实实。接着顺手拿来一只小孩的凉鞋,前边的两只鞋帮带子断了。我想:这恐怕不好修理吧!只见他拿了刨刀,在身边小盆中蘸了点水,刷、刷、刷地在青绿色的磨刀石上来回磨几下;拿了刀刃在凉鞋底的中间割一道口子,深浅有寸许。又拿锥子将鞋线来回套勾几下,割断绳口,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有一点刀痕。这时,他又拿了我的鞋底反扣在钉鞋板上,将那涂好胶的胶皮轻轻粘在鞋底上,吃劲地用铁鎯头狠狠敲几下。取了刨刃,将鞋放在自己胸前的护衫上,顺着鞋边嚓、嚓、嚓地走一圈,再在鞋底上顺着鞋样走一圈鞋钉,然后在补两个鞋掌,穿在脚上完全看不出是钉了鞋底的鞋。

妙啊!就像炎热夏季里喝了一杯冰镇的矿泉水一样舒服。不到三十分钟,一双鞋底、一双鞋根、一只开了帮的鞋带便很快做完了。就像从顾客的心里走了一趟,结实、干练、精巧而舒心。没有你挑剔的地方,保你满意。时过境迁,这就是高锥锥修鞋时,给我留下的深刻记忆,至今难以忘怀!

高锥锥来这小地方已十多年了,他在这五六千人的小县城也很有名气,只因他鞋修得好。他除了修鞋还兼卖鞋底、鞋根、上帮子,也买手工做的布鞋。他收费不高,答应做的活就及早地做完摆在货架上了,所以大家都很赞赏他的信誉度。平日里,高锥锥一般不走动,整天忙着做他的生意,除非有重要事。他热爱他的修鞋事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收,过着生意人忙碌的生活节奏。吃过晚饭,高锥锥总要喝上两口北京产的“二锅头”。他说这家伙来劲,睡觉舒服,也能解乏。

后来听朋友说:“冬至后的一个晚上,高锥锥的老婆跳党河死了”。这是谁都不曾料到的事,也不知什么原因。哎!都已四十多岁的人了。夫妻俩风风雨雨几十年,大老远托儿带女来到这小地方谋生容易吗?终于有个好光景,却不幸出事了。

之后,每当我修鞋时,我就想起高锥锥,想起他那热诚干练的精神风貌来,想起他那庖丁解牛般的修鞋技艺来。高锥锥把修鞋当做某生的手段,他练就了一手非凡的技艺;即养家糊口,方便了他人,也丰富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我想:在人生的大舞台上,把修鞋当做某生的手段也未尝不可,在三百六十行中,只要持之以恒,把爱好和精力都倾注其中,成就一番事业也是再所难免的事。

后来我在肃北待了两年半,便调回老家工作了,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见着高锥锥,也听不到高锥锥的音讯了。也许他带孩子回老家了吧!都十多年了,不知他现在生活的怎么样?想起他,眼前自然浮现出他那高超精湛的修鞋技艺。对大多数人来说,修鞋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轻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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