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木匠

甘肃肃北 吕键

赵木匠为人忠厚，性格开朗，五十多岁了还那么精神。硬硬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向上竖着，手指间老夹着个纸烟棒，迷缝着眼，见人乐呵呵地一笑，露出一排发了黄的板牙，最是那会心的一笑，都让你觉得他十分可信。

赵木匠家住肃北县党城湾乡，他不种地，自从老家武威来到这里，就在党河大桥西边的西滩开个打木料的店，全家四口人专门经营带锯木料生意，日子过的倒也不错。

赵木匠其实不会做木活，只会打木头，因他开个带锯店，时间一长，人们都叫他赵木匠。我单位与赵木匠的代锯房只隔一条路，是斜对门。每天中午吃过饭，我都要到赵木匠那儿溜上一圈。赵木匠是甘肃武威人，说一口厚重的武威口音，人熟了开个玩笑也无妨。有时，熟人一见赵木匠，就学着武威腔：“我三天不吃米拌面，心里就擀就擀就的！”他听了只是嘿嘿一笑。

赵木匠喜欢下象棋，我下他不过，总输给他，只好待在一边看他与我单位的司机老陈下，他俩能战个平手。无论冬夏，炉子上总搭着一壶烧开的清茶，凡进去的人，他女儿都会倒上一杯热茶，电锯房有的是废木料。那时我们业务少，闲着的时候多，常看老陈和赵木匠下棋。他俩一边抽烟一边下棋，有时也卷几棒新疆莫盒烟抽抽，有劲、过瘾。有时痴迷的下棋，直到烟火头烧着自己的手指，才猛然间弹一下烟灰，然后继续下棋。这两个棋迷，一玩便是整个下午或半个晚上，直到各自的老婆叫嚷着吃饭时，还不肯罢休！有时，老陈就在老赵那里边吃边下。可见，喜好一旦着迷就会有非凡的动力。

赵木匠对孩子很严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怕他。他平时很慈祥，一般不发火；在孩子们的吃穿方面那是没得说，可要求孩子们所做的事，必须做到位，而且一定要做好，否则，他就与你没完，他自己也是说一不二，勤奋做事，诚信可嘉！

有一次，小儿子功课不好，赵木匠让儿子吃了中饭做作业。等他忙完手中的活，已是半下午过去了，还不见儿子的面，不知跑那儿玩去了。回来后，被赵木匠狠狠地揍了一顿，罚站两小时，半晚上才给饭吃。我劝他算了，小孩子得慢慢教育。他摆摆手、摇摇头，嘴里说到：“那可不行，那可不行！”还有一次，晚饭后我闲着没事，刚走到赵木匠的大门外，就听到院内大呼小叫地闹腾着。我快步推门进去，看见二女儿一边跑一边说：“爹….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马虎了！”后面见赵木匠拼命地追赶着二女儿，像头雄狮，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棒，嘴角边还飞溅着唾沫，骂道：“狗日的看我打断你的腿。”他老婆追着他，一家三口围着电锯转了好几圈，然后又围着一大堆木料转，看得我眼花缭乱，我赶快跑上前去拦住他。只听老赵老婆对二女儿说：“赶快往你大姐那儿跑。”我劝赵木匠消消气，都十七八的大姑娘了，你还这么打。他摆摆手、摇摇头说到：“那可不行，那可不行！”事后我问赵木匠到底怎么了，他说这二女儿不操心把电锯尺寸盯错了，好端端的一根木头给人家打报废了，给人家咋交代？你说气人不气人。三天过后，二女儿才怯怯地跑到代锯房轻轻叫一声:“爹！”赵木匠忙着和我们下棋，只冷哼一声了事。

赵木匠一般不亲手做活路。大小三个孩子，还有他的老伴都是他的得意助手。活少、活轻、活慢的时候他只负责指挥，遇着卸木料的体力活，他便亲自动手去干，若有大批量的活路，他便脱了外套大干起来。一个下午都不休息一会，只喝口茶了事；傍晚上灯了他还干个不停，直到忙完手中的活才肯做下来吃饭，唯恐误了别人的事。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也有家儿不富裕的，赵木匠总要面对那些赊账人家。无论老乡、左邻右舍，还是熟人朋友，他都能给赊账：一月、两月、半年，最多不能超过一年；要不，他没那么多资金垫付。若到期不归还的，下次就别想在他那里打木料了。也有到期了，但家里实在有困难，来央求他再宽限一段时间，赵木匠就给他再宽限一月两月的。所以，那些赊账人家从内心也挺感激他的。赵木匠不耍心计，可最讨厌不讲诚信之人。若遇赖账之人，少则他无心理你，多则就到法庭上解决。到那时你可别说他过分，他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

带锯活少的时候，赵木匠便坐下来磨锯条，这是个细心活。只见赵木匠戴一副茶色石头眼镜，手里拿了锯条坐在沙轮旁的木凳上，仔细地磨将起来。顺着锯齿一个一个地抛着，那砂轮“翁、翁、翁”地响着，火星四溅，坚硬而富有弹性的锯条，在他手中慢慢地移动着，霎时，变得锋利无比。开一把锯条也得一两天的功夫，这需要耐心和韧性，在锋刃中，也可看出赵木匠坚强执着的品性和那永不服输的个性来！这样的活路也得两月三月的干一次。

赵木匠与人打交道实在，不贪心，在这党水北流的小县城里，有利润就行，只怕没活干；所以，到他那里打木料的人，他都好说话，三元、五元的他都让利做活。时间长了，人们都乐意到他那儿打木料，所以不怕吃不饱饭。诚实守信，薄利多销就是他这辈子的处世哲学。

赵木匠不多说话，人熟了他才与你讲几句。冬天闲着的时候，他披个羊皮大衣到我单位找老陈下象棋，这一下，便晃过去几年了。

后来我回老家工作，虽与家乡间隔一百多公里，但再没机会去他那儿，只到现在也没见过赵木匠的面儿。我想他还很好吧！一定是个大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