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树粉白,像春天里的泼墨写意画,涂抹着黄土地的色彩。一朵朵花簇,像蓝天里的白云,静静地镶嵌进苏醒的原野。故乡的春天,是桃杏的世界,它们独得春天的恩宠,把四季的希望寄予那娇艳的花蕊及丰硕的果实。儿时在乡村,我是从来没有见过樱花的,对它也没有什么印象,樱花就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一直认为,樱花树属高雅之木,大抵是因物以稀为贵。
有花的春天才有韵味,一场春雨过后,从初春到暮春,杏花、桃花、梨花、油菜花、苹果花等次第登场。唐陵脚下的一株桃红,最先传来春天的讯息,一直开到清明节。如此深刻的记忆,是因为小时候照片极少,桃花盛开时节都会在这里留影纪念。那时的我还和小伙伴用纸叠捉蜂夹子,套在手上,穿梭于果园,现在想来也是调皮至极。
而樱花树,是近几年才种植的。那些年,农村的日子艰难,种果树、侍弄果园养家糊口,乡邻们更看重树木的实用价值。因新农村建设发展园林经济的需要,村庄摒弃了之前的发展模式,绝大部分的耕地被征收,圈地栽种苗木,逐步发展旅游观光一体化的生态园林。随之,一些乡村平日罕见的树种在村子安了家。其中,有海棠树、紫薇树、枫树等,在荆山塬上培植小苗,等长大后运输到城市公园、广场等做绿化树木。
家里的土地被集体征收,不适宜种小麦、玉米两料作物。土地,农民赖以生存的源泉,乡邻们新的生活方式就是去园林打工。“樱花”二字,就这样成了父亲口中的常用语。在村庄生态园林,培土、栽树、施肥、浇水、嫁接、修剪等一系列过程,父亲都全程参与。手机通讯发达的今天,父亲学会了上网,干活时,也饶有兴致地拍拍美图,拍拍小视频,将农人的生活场景及园林的花木展示在网络,农村生活的质朴美与自然美在方寸屏幕之间交织演绎。
家里庄基地后面有一片地,坑洼不平,一边是硷畔,一边是垃圾坑坟园。规划园林时,自然将这其貌不扬的地淘汰了出来。在农人眼中,土地虽贫瘠,也不能白白荒废。地尽其用,父亲就在这里栽了二十来棵樱花小树,地畔间还套种着蔬菜。到了冬天,这片地杂草枯生,更是荒凉,我小时候,父亲带着我点火除草,防止草籽任意滋生繁衍,影响麦苗生长。那时的我,还在心里像古人吟诗一般默念:“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近几年,雾霾笼罩,枯草不点也罢,任由其自生自灭,草色青青,樱花粉白,高低错落有致,遥相呼应成一派草木葳蕤的蓬勃盛景。
三四月,是樱花的主场,烂漫如雪,沁人心扉。提起樱花,人们大多想到的是武大的樱花,珞珈山,山不在高,有樱则名。据文献资料考证,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樱花已在中国宫苑内栽培。樱花深得文人雅士欢喜,因而留下了“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三月雨声细,樱花疑杏花”、“初樱动时艳,擅藻灼辉芳。缃叶未开蕾,红花已发光”等唯美的诗句。
樱花花期短,素有“樱花七日”之说。在视频里欣赏过武大的落樱,漫步在樱花大道,青山绿树,粉黛佳人,看那花瓣纷纷扬扬,轻轻地滑落脸颊、鼻翼,托于手掌,置身花海,赏樱花漫天飞舞,该是多么惬意而浪漫的事情。
灼灼春华,一树芳菲,家后面的樱花树已有三四年树龄,而我在外地求学五年,已经错过了几次花期,樱花盛开的场景只能在家人的视频及描述中思忖,熟知樱花只是冬天凋零的样子,干枯的树枝与其他树种并无差异,因为树龄小,相比旁边的大槐树娇小了几分。故乡有雨滴落,草儿睁开惺忪的睡眼,冒出了嫩芽,樱花也卯足了劲等待开放。有阳光雨露滋养的草木是有灵性的,含苞待放的蓓蕾恣意地享受着融融春意,以一副荒地里的主角姿态傲然挺立。我不曾轻嗅过樱花的气息,猜想应该也是醇厚芳香的。我不曾轻触过柔软的花蕊,隔屏应该也是可爱生动的。父亲用勤劳的双手躬耕田亩,我在想,公园里开得正艳的那一树,是不是父亲亲手培植的那棵?
花期极短,一时惊艳,难逃凋零的宿命,零落成泥,将最后一抹温情回馈奉献给大地,世间有趣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不也是一种缺憾美么?谁也主宰不了自然的轮回,但消亡也是另一种新生,它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倾情原野。一块近乎荒芜的土地,因了樱花的色彩,缤纷了整个春天。明年花开时,我也回故乡了,也能赏樱花了,陶醉其中,站在樱花树下,实现梦里的遇见,我一定以新的诗篇来赞美你,歌颂家乡,品读父辈与土地的故事,领悟岁月里的温情,珍惜每一寸光阴。
我和樱花有个约,听花开的声音,看那花期的嫣然与热烈,典藏一段美好的记忆。此季踏青正当时,樱花烂漫待客来,再过些时日,家乡荆山塬樱花灿如云海,遇见一树缀满枝头的繁花,采撷樱瓣,聊赠落花寄给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