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仍是少年

有书名曰：“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颇具文艺范儿。还在网上掀起一阵怀旧风，所谓鲜衣怒马，历尽千帆等。走着走着，人都在不断地重提旧事，怀念过去，也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

忆往昔，忆年少时光，无忧无虑地成长，那时候，我们的幸福是如此简单，无关压力，无关物质。长大是一个艰难的蜕变过程，时间会磨砺我们的锐气与棱角。从年龄角度，正值青春的我们已没有资格去提及儿童节，却在快时代的今天，不少中年人仍会意趣盎然地互道祝福：“儿童节快乐”。年少不懂儿童节，读懂已是中年人。

不知是天性敏感还是兴趣使然，爱文字的人大多都非常念旧。印象中，在学校庆祝的唯一一次儿童节是在学前班那年，老旧的教室，坑洼的操场，村庄小学的一切设施都显得简陋单调。学前班需要出一个合唱节目，老师选四人组合，已记不清什么原因，五音不全毫无音乐细胞的我竟然有幸入选。现在想起，对天真的孩子来说，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六月天本应是艳阳高照，儿童节庆祝活动安排在下午，中午时分还是一片晴方好，到了下午，天色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灰白的云层徐徐飘过头顶，调皮的风也来现场助兴。风拂云成雨，许是上天的眷顾，直到活动结束，只飘了一丁点雨星，细细柔柔的雨丝，丝毫没有影响节日的欢乐气氛。浮云在动，细雨在飘，孩子过六一，倒也不失一种别致的韵味。我们同村的四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白纱裙，头上系着假卷发辫，脸上涂着腮红，老师用口红给额头点红，类似眉心贴。家长们也放下农活，自带小板凳，坐在操场周围当起了观众。作为最小的孩子，学前班的节目《上学歌》也成了压轴环节，“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童声飘荡在校园……

之后上小学，那些年再也没有集体过六一。到了六年级，稀缺的生源、师源及陈旧的设施不得不撤班，我们四个村级小学的六年级合并在镇上初中，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于村庄与镇上的路。那年的儿童节，上天赐予我一份珍贵的礼物。一首小诗《童年的梦想》，成了小学部唯一入选的获奖作品，这着实让我骄傲了许久。也是从那时起，为我埋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铅印文字，于我是一种奢望，从未想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接受过文学启蒙的乡野丫头，也做着斑斓的文学梦。清楚地记得，那天校团委老师将报纸递给我，版面最下角彩色位置正是我的几行稚嫩文字。我小心翼翼地将报纸折叠放在自行车前面的框篮，生怕水浸湿风吹走。回到家，正是夏收时节，远远地看见妈妈在门口晒麦，大声喊：“妈，看这啥？写诗上报纸了，小学就我一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妈妈答：“我娃能的很。”翻了翻报纸，又投入到繁忙的晒麦中。那年六一，没有舞台，没有观众，对我而言却意义深远。

十多年过去，我已不再年少。生活的疲惫逐渐消磨殆尽年少的激情，何处安身立命像紧箍咒般笼罩在头顶。五年的医学本科生活，我总是特立独行，没能成为积极活跃的学霸，也没成为校园社团里的风云人物。安安静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专业之外守着内心的半亩文字方田，重拾年少的梦想，拿起自己的笔，笔触深入到故乡记忆、公益新闻、村庄宣传等，再也放不下，不求芳香四溢，只求曾经花开。经历了繁忙的医院实习生活，见证了医院内的各种人性悲欢离合，不断地在提醒自己，纵使世事浮华，也要坚守初心。

即将毕业，接下来何去何从没有着落，置身人流如织的校园招聘会，面对外地县城公立医院事业编制、进修规培福利等优厚的条件，一次次心动却望而生畏，三年、五年甚至更多年限的合约注定要在他乡扎根立业，只好放弃。故乡容纳不了肉身，他乡安放不了灵魂。回故乡，外地实习一次次地错过招聘会，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般毫无音讯，仅有的几朵浪花也以专业限制或是私立无编制而再度风平浪静。报考大学生西部计划，原打算回乡做基层支医志愿者，一是志愿情怀，用一年的时间圆梦。即使做不了医生，站上讲台，接过曾祖父的教鞭也是一件乐事。二是暂时缓冲就业压力，无奈政策改动错失机遇，没有对口名额，只好调至新疆、西藏等边远地区，向来身体素质不好，不由地为体检关担心。在一次次焦灼的等待中期待审核报名信息，依然没有下文，只好继续等。

愿有岁月可回首，可我仿佛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考研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来一次，回乡一切归零，只好重头再来，早已预见生活的暴风雨就在眼前。又是一年六一，经历了童年的天真烂漫。已成年，烦心事纷至沓来，也得练就一身傲骨，迎面而上。实习结束重返校园，看着低年级的学生，不知不觉他们口中，我们的称呼已由“同学”变成“学姐”。经历了实习的半社会化生活，对小朋友口中的“阿姨”也已学会坦然接受。

漫步学校，在书香、花香浸染的环境，看花开半夏，听流水潺潺，心依旧年轻着。总少不了勉励自己，即将迈出校门，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沿途的风景依旧是美丽的，只管迈步向前。耳畔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朴树民谣曲调，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生活太艰难，也要活色生香。

千帆已阅尽，归来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