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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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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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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疆情缘

 电视剧《我的阿勒泰》火了,一时间,阿勒泰成了制氧机,一个又一个人“被治愈”。原来,每人心里都有一个自己的阿勒泰,我与阿勒泰,与新疆,还有着解不开的情缘。

 这段缘分,先得从济南说起。

1991年底,高中毕业后的我从鲁西南一个小乡村来到上海都市,成为一名后勤汽车兵,一年半后推荐考上军校,和济南结缘。

 军校生活没有想象中的苦,也不像传说中的累,除日常军事化管理外,和地方大学没多大区别。

 毕业之际,大队分配去新疆名额一个,队长教导员偏偏选中了我。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新疆就新疆,去哪儿不是服役,去新疆还能挡得了我帅!

       

          我的玛纳斯

 坐五六天火车,哐当哐当晃到乌鲁木齐,再向西哐当到沙湾,一个和老家乡镇差不多大小的县城,才算完成毕生我的第一次长途旅行,才知道新单位是某分部,一个全军最小、唯一机关驻地在县城的分部。报到以后发现,自己真的天真,沙湾县城还是机关,初来还得先到基层。基层是玛纳斯仓库,距离沙湾还有100多公里。

实际驻在天山腹地玛纳斯县清水河乡,一个地道的天然牧场。仓库四周都是山,山可用“崇山峻岭”形容,也可用“青山绿水”描述。营区——因为不大,或说营院更合适,有一条小河从营门前流过。还好,山上长满绿草和松树,山顶跑的有马鹿,有牛羊,偶尔可见野猪。山下顺着小河是一条三四米宽的柏油马路,路上有肥肥的牛,鼓着大肚子,自在潇洒地或走或卧。

 家属们趁暑假过来探亲,营院办公、宿舍就一座四层小楼,进进出出三两天,彼此就都熟悉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把天空和营院清洗一新,天更蓝,云更白,山更绿了。尤其那云朵,一片片棉花糖似的,又大又软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一大把。

 仓库张政委带着股长、股长媳妇儿子、元干事、元干事媳妇儿子小姨子,翻过一座山,经过两座油罐,一座库房,来到一位哈萨克牧民家。

 热情的哈里木早就迎出“门”外,老远跑过来和政委握手,嘴里说着“佳克斯”。哈里木胖乎乎的,三十几岁年纪,懂而且会讲汉语,身材、语气和《我的阿勒泰》里要过油肉拌面那个差不多。

 我第一次来到“民族人”毡房。

 进屋寒暄两句,大家脱鞋上炕,盘腿坐下。我不会盘腿,坐不如跪着舒服,索性就跪着看他们说话。哈里木嘴里像含了颗糖,嘟噜嘟噜哇和每个人打招呼,虽然都是四五个字往外蹦,汉语,我还是大多数听不懂。张政委一会儿一句“这个样子吗”,一会儿一句“对的呢”,一搭一搭和他搭着话,我大概听懂一半。

很快端上炕的是奶茶,人刚坐到炕上,茶就倒上了。是一位身穿裙子、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哈里木媳妇。她只顾倒茶,茶递到手上微微一笑,不说话。

 我接过茶,看他们喝的滋溜溜香,也像他们一样喝了一口。正待下咽,忽然停住,又咸又膻,说不出一股什么味道,这就是闻名的奶茶么!差点喷出来。实在没办法,含在口里的咬牙咽掉,悄悄把碗放下,再不喝第二口。

 不一会儿端上来两盘叫巴尔扎克的油炸菱形面点,两盘西红柿黄瓜洋葱切丝凉拌的“老虎菜”,还有几个剥皮的洋葱。

 一大盘羊肉端上来了,坐在正中身穿黑袍的山羊胡子老人,哈里木父亲,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祷告一番,示意大家开吃。他拿起小刀——我这才注意到,盘子上肉间放着一把小刀,中央立着一个完整的羊头。老人熟练地用刀从羊脸上切下一片,恭恭敬敬递到政委手里。然后又低头从旁边先后切下两块肉来,递给孙股长和元干事。

 “这是从口里新来的党参谋,”政委介绍。

 老人耶耶地应着,笑着,也递给我一块肉。我赶紧像元干事一样伸双手接了,慢慢送到嘴里,香,嫩,好吃。

 开始倒酒了,用喝奶茶一样的碗,每个人咕嘟咕嘟倒了大半碗。老人比划着说句什么,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口。政委他们跟着,也一个一个喝一大口。我也跟着喝了一口。

 气氛在酒肉的配合下,越发热情亲切了,每个人不再拘谨,第一碗酒是主人让客人,第二碗酒大家就是朋友,第三碗酒则是兄弟了。

 不知什么时候端上来一盘油亮的夹着胡萝卜的米饭,我东瞅西望寻觅筷子勺子,只见政委伸手盘中一抓,五个手指一捏,熟练地把米饭送到嘴里,我才明白,这就是“抓饭”啊!

 两个嫂子饭后带我捡蘑菇,提着塑料桶来到松树下,我惊呆了:树下灰白色的蘑菇一朵挨着一朵,白花花一片,特意种植似的。我兴奋地跑过去,弯腰就捡,不一会儿就是一大把。怪不得嫂子说是“捡”、“拾”蘑菇而不是采,太多!满地只管捡拾就是了!

 山上不仅有蘑菇,还有党参、贝母、阿魏菇等,宝贝多的很。

 夏天真好过,就是太快。嫂子们假期结束回家走了,山上就开始凉了,不得不穿春秋常服。

清楚记得那一天是96年的8月31日中午,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就飘起了雪。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就盖白了地面。“胡天八月即飞雪”,若非亲眼所见,我一直怀疑古人是在骗我。

 冬天主要是和雪过日子,哪里都是雪,目之所及皆白茫茫一片,比童话还童话。童话世界往往还有个白雪公主,玛纳斯的世界里全是雪。

 哦,也不完全是雪,我还有一条名“亨特”的狗。白天,亨特乖乖地卧在我办公桌下;熄灯号响,我低头对亨特说,该睡觉了,亨特就一骨碌爬起来,低头往门外走。第二天一早,我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出操,亨特呼哧呼哧从远处跑来,纵身往我身上一扑,把我撞个满怀。多年未见似的,伸出舌头舔我的脸。

我拍拍狗头,下去下去,亨特才乖乖地跟在身后,一块跑步。

 雪太勤太厚,一下就是一二十公分,一下就是两三场。

 冬天主要任务也是扫雪。“下雪就是通知,停雪就是命令”,是不成文规定。不用吹哨子,雪一停,大家就各自拿着推雪板出来了。平时总嫌院小,这时候又嫌院大,所有的人推、扫、拉、铲一上午,才清理不到一半。午饭后副主任照顾大伙休息一会。再听到哨响,我爬在床上起不了床,腰疼得断了似的,胳膊腿疼的难以动弹。嘘嘘嘘,又一声哨响,我一个激灵滚下床:我是干部,还要带头。

 特别安静的时候,我会沿着河边大路散步。河床早被雪掩埋,但总有石头调皮地做鬼脸。河岸一棵大杨树,比营房楼还高,光秃秃的枝丫蜿蜒着伸向天空。有乌鸦在上面栖息。蓦然,一个牧民从远处骑马而来。“古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一不小心,我会把唐诗宋词复习一遍。

 1997年8月,也是我到仓库工作整整两周年时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分部高科长给我们送来一位股长,吃完午餐欲离开时,科长突然拉住我手说,“跟我到科里走。”

 我一愣,“我行李还没收拾呢!”

 “勺子一个你,让你到机关还犹豫个啥!”一把把我拽上了吉普车。

       

         我的布尔津

 老实说,玛纳斯特别是冬天,除了看雪看星星,时间还是蛮宽裕的。电视没有几个台,不如听广播,不如听磁带里的歌。

 一天晚上临睡前,收音机里讲述布尔津县一个叫古丽的中学生的故事,她在那里上学,放羊,心里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我听出了她的感伤,按照主播留下的地址,认认真真写一封信,鼓励她好好学习,努力追寻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一个多月后,竟然收到她的回信,汉字写的,字迹也很工整。我羡慕她爱恋家乡,她崇敬我献身边防。一来二去,两人成为“笔友”。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古丽,还是李娟的化名,只知道她的文字是娟秀的,语言是温暖的,至少温暖了我整整两个冬天。

 从此喜欢上了文字,开始试着写点感想和心得。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是文学,但这个从未谋面的布尔津姑娘,给了我启发,给了我灵感,也让我记得,新疆北方有个阿勒泰,还有一个布尔津。

 古丽说起过刘亮程,从玛纳斯来到沙湾,我读了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想拜访刘老师,却听说他已经去乌鲁木齐了。结果见到了作协的张景详,后来又认识塔城一位高老师,他的文字像丁立梅,无论多么平淡的事物,在他笔下就会生花。还有乌苏一位陆老师,他一篇《我的哥们是曹操》发表在《小小说月刊》,语言情节创意简直帅呆了。心想这哥们一定高大、威猛、豪爽、仗义。十余年后终于在乌苏见面,原来却是位女子,而且是一位有严重腿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女子。见到她那一刻,我直接愣在原地足足十五秒。原来这个世界,帅哥美女不一定是好作家,而像史铁生、余秀华和李老师这样的人,往往是真正的作家、大家。

 不知什么原因,不知什么时候,和古丽的联系断了,来往书信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总之再没有她的消息。布尔津和古丽,是穿越我青春的一颗流星,一划而过。

 

          我的阿勒泰

 分部虽小,辖区不小,保障面积40.2万平方公里,阿勒泰也在保障范围内。

 吹过20多年新疆的风,走过20多年新疆的路,我已经硬朗的像戈壁滩上的石头。

 2003年后的十多年里,我每年至少来往阿勒泰一趟。有时候开车,有时坐火车或乘机。

 阿勒泰有阿尔泰山,寓意金山,没见阿勒泰市堆多少黄金,也没见有多少黄金首饰商店超市。只看到山离城市更近,到处都是石头。一条河穿城而过,哗哗地给城市带来几分生机。

 来阿勒泰旅游的人,必到喀纳斯湖。湖距阿勒泰市260多公里,中间路过布尔津。

 路都是柏油路,就是弯陡的很,还常常连续转弯。坐在车上的人莫不系紧安全带,用力攥紧扶手。有的经不起颠簸,晕车到呕吐。

 终于来到景区,才觉得此行不虚。喀纳斯湖水不像普通湖水只是水,似油汤。又像景德镇的瓷器,充了漆,上了釉,透着亮,闪着光。还像一个青蓝色玉葫芦,从天上垂落,浮游在群山间。

 山顶是天然的各色各样的野花,好像都认识,又分明和以前见过的不一样。所有的花啊草啊到了这里,没有束缚,没有干扰,好像都施了魔力,一株比一株茂盛、肆意。像济南泉池里的鱼,明明是鲤鱼,都长成了猪。

 最震撼我的,数西北第一村白哈巴,这里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生活着图瓦族人。矗立的界碑旁边,是白哈巴边防连。当游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迈着慵懒醉人的步伐,尽情享受恬静时光,欣赏纯粹的蓝天白云时,我们的边防战士正在这里默默站岗放哨。当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战士肩头钢枪上,焕发出耀眼金光时,那才是定格在我心中最美的风景。

 一次来阿勒泰的路上,司机小张或许过于疲劳,疾驶的车辆突然冲出路基,几个趔趄,右前挡风玻璃钢梁撞上路旁一棵沙枣树,所幸的是,钢梁没被撞断,否则坐副驾驶位置上的我,就长眠在阿勒泰这块土地上了,就再也没机会忆起谈起阿勒泰,朋友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我的阿勒泰故事了。

小张说:“科长,你好人命大!”

我说:“是阿勒泰还不想留我。”

今天的阿勒泰更美也更出名了,我们的单位却已撤销。好在所属单位16医院还座落在阿勒泰市区,现称949医院。昔日的战友,有的像我一样陆续离开了阿勒泰,有的还在坚守,继续用生命和热血谱写他们的阿勒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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